生死,仅仅只是结果,但重要的,却不仅仅是结果,也包括了过程,亦如武者的道路。
“你知道了?”傲剑忽然笑了起来,扶手而叹,神色间几多欣喜,几多欣慰。
他的笑容,如赤子般的纯净,好似苏妄的突破,便是他的突破,能够见到他人突破,是比自己突破更令人开心的事。
未想,傲剑却有这般的眼力与见识,他自己尚未突破武学大宗,却能为他人指点迷津,指点突破境界的关隘。
或许,这便是所谓的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吧。
身为当局者,傲剑始终无法参透属于自己的生死关,但作为当局者,他却能一眼看透旁人的生死关。
个中的奥妙,当真妙不可言,妙得苏妄忍不住癫狂大笑起来,剑锋颤抖,嘴角,却带着苦涩。
非是苏妄薄情如斯,翻脸不认账,不念傲剑指点他突破的恩情,如若真的这样就好了,但是,傲剑实误了他。
境界,其实并非一个褒义的词语,即使修行者以其划分实力的高低,却并不意味着,修行者就喜欢这个词。
境界,其实是横亘在修行者与道之间的一座座无形屏障,突破境界对于修行者而言,实乃寻道的过程,使自己与道越来越近。
因此,傲剑指点苏妄突破武学大宗,几同助其成道,这等恩情,已无法用价值衡量。
道是世间一切真理的最终归处,无始,非恒,无名,不虚,祂即为最初,又是结果,即为开始,也是结束,玄之又玄,众妙之门。
有道,朝闻道夕死可矣,道之真意对于每一个向道者来说,是能心甘情愿为其付出任何代价的,傲剑既有助苏妄成道之实,说是大恩大德终归亦不为过。
然而,看苏妄那癫狂的姿态,却无半点的感恩之意,有的,是说不出的深刻埋怨,与无尽怒火。
道德经有言:道可道,非常道。
道,是不可言,不可说的奇妙事物,可言可道的绝非是道。
世人虽然借言说道,试图阐明道之真意,然而,说道的最终只能乱道,纵是上古大家圣贤,都不敢夸口言尽道理,妄言大道者,只能是欺世盗名。
既然道不可言,傲剑又有何德何能为他人解道,指明道途?
纵然道是能被言说的,但他人言说的道,不可能是自己的道,这正是,道不同不相为谋。
原先,苏妄处于得道而不知道的境界,即使苦寻不得道之真谛,但他知道,道就在身边,未曾离他而去,正等着他慢慢寻觅。
然而,在傲剑为他点明了境界瓶颈之后,苏妄虽知道,却已失道。
变的不是道,道,依然在那,但变的却是苏妄,他被傲剑带入了歧途,离自己的道,越来越远了。
傲剑的话,无形中在苏妄的思想中种下了一个念头——想要寻道,便需按照我的话来。
但是,假若真的依照傲剑的提醒,便是追寻他人的道,再非己道。
在道之一途上,失之毫厘,则谬以千里,看似类似的事物,终究无法做到一模一样,类似,永远不等于相同。
傲剑的笑容,自是发自内心的欣喜,他欣喜着,又有一个倒霉蛋陷入坑中,卡在武道的槛儿外面。
他的笑容,十分纯净,给人欢欣鼓舞的感觉,却不能否认其中若有若无的恶意。
纵使无心为恶,也是恶,事实便在那里,不因意念改变。
何况,傲剑未必无心。
对于旁人来说,有人为其指点道途,是一件美妙的事,但对于傲剑来说,这是一件极为不幸的事。
眼睁睁看着别人走在康庄大道之上,任意享受着大道上的金风雨暖阳光,自己却要在荆棘的小路上一点点挪移,步步艰辛,步步踏血,又是何等的不幸?
既然自己不幸,当然要让更多的人不幸,众人一起不幸,才不会显得他的倒霉。
一只丑小鸭挤在一群天鹅里当然是备受瞩目,即使身边的眼光并无恶意,但在丑小鸭看来,四周,无处不是恶意。
但一群丑小鸭挤在一起呢,总没关系了吧。大伙都是一般的丑陋,一般的不幸,相互嘲笑,总好过只能被嘲,而无力反嘲的好。
傲剑的所作所为,便是以此为出发点的,他的本性,早已扭曲,他的人格,早已疯狂!
是的,苏妄知道了,然而,他却已失道。
原来,傲剑问出那句“你知道了”,是这样的意思,他的笑容纯净至极,他的欣喜不似作假,能感人肺腑,更能寒了苏妄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