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明即使半跪，身高依然近丈，以疤脸大汉的视线，最多只能做到平视，但他已经很满意了。

路总该一步步走，饭也该一口口吃，如今能平视他过去连眼角都不撇过去的对象，疤脸大汉还有什么不满意？

有了举棒横挥这等地品异术，只要蛰伏个十年，他也能建立一个世家豪族，从此俯瞰蕲州，做那人上之人。

便是不建立世家，他也能成为高门大府的贵宾，出入仆从云集，众人相拥，又如何会不满意？

至于兄弟之情，不过是一群苦哈哈抱团取暖的手段罢了，只要他成为人上人，又有谁敢做他的兄弟？

一旦建立了世家，想要多少“兄弟”会没有？

当然，前提是提着吴明的脑袋，用吴家嫡子的人头，交换异术的下半部内容，这便是疤脸大汉与他“主人”的交易，或者说，是“主人”的承诺。

虽然心情无比急切，但疤脸大汉还是忍耐了下来，他还很清醒，靠着这份清醒，他才能成功活到现在，更抓住了机会，即将褪去鱼鳞，化作蛟龙。

所以，他在十丈之外，便停了下来。

“真可惜，你便不能再靠近两步么？”

吴明低声嘲笑着，身形剧烈颤抖起来，笑声浅浅，犹如自嘲，才堪堪被黄光封住的伤口，又被他撕裂了。

“呃！”疤脸大汉笑容凝固，面色沉重了下来，他实不敢猜测吴明是否真的就用尽了气力，因为，他没这个胆量。

十年前，疤脸大汉凭借着好勇斗狠，不惧生死得到了主家的欣赏，一步步简拔，走到今时今的位置，他脸上的伤疤，就是见证。

但十年后，离梦想中的人上人就差“一步”时，疤脸大汉害怕了。

害怕死亡，害怕因为死亡而辜负了就在眼前的荣华，就算是死，他也想在享受之后死去。

这便是疤脸大汉的想法。

但他不知，他的想法实在自欺欺人，因为，越是享受荣华，人就越不希望死去，到时，他必然想着，还是老死者中自然死法比较好，而临老之时，他又该奢望长生了。

人的欲望，是无止境的！

“阿二，试他一试！”疤脸大汉眼神一冷，对着一个眼角略显狭长的大汉下了命令。

名叫阿二的大汉头颅一抬，微微点头，面色沉静，并无半分不满，从腰间抽出一只尖锐的尖刀，便走了上前。

或许，他并非没有不满，而是不敢不满，不想不满。

猪狗一般的他们，哪有资格不满？

他若不满，前面被自爆波及一众大汉岂不更该不满，又找谁申诉？

地府？阎王？

有么？

还是，更加缥缈，更可笑的公道？

身为猪狗，受了别人的饭食，便该有随时为对方死去的准备，没有资格不满。十年前疤脸大汉就是这么做的，此时，叫阿二的大汉，也该这么做。

凝望着阿二的眼中深处的不甘与臣服，苏妄心中叹息了一声。

从某些方面来讲，他与阿二，与疤脸大汉并无区别，同样是在命运的推动下，依循着世人既定的规则，默默向前。

想反抗，却又顺从在命运下。

反抗，是因为不满，因为我们总是不满，不满既定的待遇，不满别人的安排，不满已有的尊卑秩序，不满，现状无法满足野心。

顺从，是因为习惯，习惯现状，习惯偷懒，习惯怯弱，习惯得过且过，习惯说，明天，明天一定努力，也习惯着，明然即使不曾改变，也还有明天，直至，再无明天。

“便让我看看，你最后的爆发吧，吴明！”苏妄陡然抬起头颅，仰望苍穹，便好似，他说的吴明，却在天上。

“噗呲！”

阿二提起纵跃，高高跃起，尖刀被他舞成一道雪白的银月，狠狠剁下，剁入吴明脖颈，入肉三寸，深深地卡在粗壮肩胛骨里头，竟压得吴明高大的身体再低了三分，便似跪在了地上。

“嗤！”鲜血喷溅，即如一道激流，浇了阿二一头一脸，浸染血液的他，看起来，尤为恐怖。

疤脸大汉面色一喜，向前了两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