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征拎过一旁的天青锦大氅盖在自己身上,对沐青霜招招手:“过来。”
这种时候沐青霜自不会无理取闹地计较什么,应声蹿到他身边:“我要怎么办?”
如今赵诚铭那道“沐家人不得擅离循化”的谕令仍有效,若此时被赵旻当场抓个现行大做文章,那不但沐家别想全身而退,闹不好连贺征都要跟着脱层皮。
兹事体大,矫情不得。
“躺下,别出声。”
沐青霜赶忙顺着贺征的指示偎在他身边躺下,任由贺征用那件大氅将她盖得只露出小半脑袋顶。
裹在厚实温暖的大氅下,沐青霜眼前黑乎乎一片,鼻端全是贺征的气息。
像被三月春阳晒过的草木,馥郁,微暖,隐隐透着点药香。
这叫她脸烫几乎要将面上那层易容给融掉了。
她绷直了周身想要退开些,却被贺征一把按住,整个身躯彻底贴在他的腿上。
也不知周身遽烫的到底是贺征还是她自己,反正她觉得自己多半是要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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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缓缓停下。
端坐马背的赵旻以长剑挑起车厢门帘,狭长双目似笑非笑地朝里打望。
贺征平静地转头看向他,眸底波澜不惊,只刚毅俊面上有浅铜肤色也没拦住的赧红。
“六公子有何指教?”
赵旻将车厢内打量一圈,确认没可能再藏着其他人,这才把目光缓缓落在贺征身旁那半个脑袋顶。
“真是越想越不对劲啊,”赵旻微微偏着头,右眼眼尾狐疑地夹紧,眉目间满是阴鸷的试探之色,“当初你沣南贺家的那么多人跪着求你,让你遵医嘱留在钦州静养,你都不肯,拼着一把骨头不要了也要赶去利州护着沐家;如今这风口浪尖下,你竟会这么老实回来看诊?没有道理。”
贺征面色微凛,寒声报以冷笑:“那是六公子对贺某不够了解。”
“哦?”赵旻略抬了下巴,“怎么说?”
“我本来就不是个讲道理的人。”贺征冷漠地睨了他一眼。
他平静的冷漠脸显然激怒了赵旻:“贺征你少给我打马虎眼!老实说吧,你旁边那个是沐家的谁?!”
见贺征听了这话后眉梢都没动一下,赵旻恼火地从腰间摸出朔南王府令牌:“明人不说暗话,我要查你身边的这人!”
贺征唇角勾起一抹冷冷的嘲讽:“要查也可以。但是,若她不是沐家的人,六公子打算给我个什么样的交代?”
如今赵诚铭还未登基,自也就还没正式大行封赏,贺征便就与其他有功将官一样,只挂着个不知所云的大将军头衔。
可这几年贺征的功勋有目共睹,背后又逐渐拢起沣南贺氏宗亲旧臣,加之还有许多早年追随贺楚的文臣对贺征充满期许,显然是赵诚铭立朝后必须要倚重的人。只要他明面上没出错,谁不得让他三分?
这辆马车是进了朔南王府的。赵诚铭没查,赵絮没查,如今赵旻这个没封号没官衔的六公子倒是追上来查,若查证结果与他的揣测不符,那他不但打了他亲爹亲姐的脸,也是下了贺征的颜面,不给个交代是绝对说不过去的。
想是贺征的神色太过笃定,赵旻窒了窒,色厉内荏地强做镇定:“若她不是沐家人,那她是谁?”
“她是我的人,”贺征淡挑眉梢,“六公子只需要知道这点,就足够了。”
赵旻将信将疑地打量他半晌,心有不甘地咬牙道:“让她抬起头来同我说句话!若不是沐家的人,我回去找我姐自领十军棍,说到做到。”
贺征沉吟片刻,慢条斯理道:“十军棍太少,三十又太多。折个中,二十棍吧?”
赵旻咬紧牙关,笑意狠戾地忍下了他的这坐地起价:“成交!”
贺征满意地颔首,拍了拍身侧的人,柔声哄道:“等等再害羞,先向六公子问个安,嗯?”
大氅下那半颗脑袋别扭至极地拱了拱,半晌才抬起脸来看向赵旻:“六公子安好,失礼了。”
嗓音嘶哑,乌发凌乱,面色异样,双眸潋滟盈盈,一看就是……
赵旻有些傻眼。
“他”飞快地说完这话后,确认赵旻已瞧见了自己的正脸,便又羞臊至极地躲回了大氅里,似乎还在贺征的腰间掐了一把。
贺征颊边赧色更重,紧紧按住“他”,清了清嗓子:“六公子可瞧清了?”
“没想到你是这样的贺征……”赵旻似乎打了个冷颤,满脸写着不齿,“滚滚滚。”
他放下车帘的瞬间,贺征提醒道:“六公子别忘了,二十军棍。五日之内消息若没传到利州……我不是很讲道理的。”
赵旻气急败坏隔着车帘冲他吼道:“放心滚吧!五日之内不但这消息会传到利州,你在马车上和个小兵鬼混的消息也会传到循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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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走出老远后,大氅里的沐青霜瓮声道:“他没跟着吧?”
贺征忍笑,一本正经道:“不太确定。”
沐青霜没敢再动弹。
又片刻后,沐青霜再度发问:“甩掉了吧?”
听得她呼吸像是有些急促了,贺征不敢再闹,掀开大氅:“嗯,他回去了。”
沐青霜一骨碌爬起来缩到角落,大口呼吸,飞快将头发理好重新束了,又拿手在脸畔猛扇着风。
先前贺征对赵旻说了许多叫她尴尬焦躁的话,她也不知该作何反应,索性就当做没事发生,转而问起别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