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正是当时贺征指名纪君正去办这桩差的缘由之一。对方不知纪君正底细,只当他是个为了在乱世中求份功名利禄的莽夫武将来打发,对他的防备就不会太深,很容易就露出了马脚。
沐青霜一时忘了自己被贺莲惹出来的气,憋着笑追问:“后来呢?”
“要不怎说他们是王八蛋呢?见贿赂不成就起了杀心。可纪将军何等人物?单枪匹马反杀出重围,前儿下午就回来了,”他眉飞色舞的说着,不无得意地拍拍自己心口,“毫发无损!还得了五日休沐。我厉害吧?”
“厉害厉害,”对他的自吹自擂,沐青霜捧场地给他拍拍手,“这事儿眼下又怎么处置?”
“汾阳公主府接手了这案子,大约过些日子就有结果了。”
这时正赶上饭点儿,纪君正唤了家中小厮来,让去沐家说一声沐青霜在这里用饭,以免那头挂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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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就一路说着话进了饭厅。
“我姐昨日一早成王殿下借去办差了,最快也要两三日才回来。”
沐青霜点点头,落座后才后知后觉地瞪向他:“诶,你自己不是有宅子吗?慧仪出门办差,你跑来做什么?”
纪君正笑嘻嘻随手往外指了指:“我宅子就在这后头。不过我们两家的人都不愿离开利州上京来,我俩琢磨着各自一座三进大宅子太瘆人了,索性我就搬过来占个院,与她搭个伴儿。”
他与敬慧仪是未出三服的表亲,在利州人的习俗里同亲姐弟都没多大差别,如此两家合一家,彼此也有个照应。
侍者为沐青霜布好碗筷后,替她添了半碗汤先暖胃。
沐青霜谢过,用小匙抿了一口汤润润喉,随口道:“你那宅子就空着等它长草啊?”
“若有合适的人想要就卖了,”纪君正随口应了,边吃边问,“对了,不是听说你最近忙得很,今日怎么想起过来找我姐玩了?”
他这么一问,沐青霜立刻想起自己为什么来的,当即又满肚子火气烧得大旺。
纪君正熟谙她的脾气,立刻挥退饭厅内两名侍者,让他们去外头站远些。
等人一出去,沐青霜立刻咬牙切齿痛诉今日遭遇,口没遮拦地撒着满腹的怒。
两人从前在赫山时便是沆瀣一气的小纨绔,这种时候纪君正是不会帮着贺家说好话来宽慰她的,骂得比她还起劲。
“……狗屁的京畿道名门,前些年不也同大家一样灰头土脸?前朝都亡了二十年了,这些中原老世家死抱着前朝旧架子吓唬谁呢,我呸!”
很显然,纪君正他们几个到中原后,也因地域、门第那些事遭过不少明里暗里的挤兑,他也满肚子积怨正没处发。
两人一唱一和的说着怪话撒气,倒挺下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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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过饭后,沐青霜还是觉得气不顺。
纪君正见状,痛快唤人烫了清酒,再配点下酒小菜,又约沐青霜一道跑凉亭里去喝酒赏月,接着骂。
等沐青霜将满肚子火气骂散一半,竟就快到子时了。
“糟,要宵禁了嘿!”纪君正一个激灵,捂着额头站起来,“你快走快走。我姐不在家,咱俩这孤男寡女的,我可还得留点名声给人探听呢。”
沐青霜哈哈笑着站起身来,揪住他的衣襟将他往外拖:“说得像我稀罕玷污你名声似的,呸呸呸。”
“既不稀罕玷污,那你别扯我啊!”纪君正佯做惊恐挣扎状。
“我掐指一算,今晚这月不黑风不高的,”沐青霜推开他,笑着抬头看看月亮,“不如咱俩帮皇城司探探底?”
沐大小姐这是想在触犯宵禁的边缘试探,看会不会被皇城司夜巡的卫队抓住了。
当年赫山讲武堂的戊班二十一人,每每入夜时最喜欢的游戏,便是在夜巡卫队的眼皮子底下潜行乱蹿。
好久没有伙伴一道“为非作歹”的纪将军顿时来劲了:“说干就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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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山林地形中作战,“躲避敌方耳目、于隐蔽中快速潜行”是最重要的技能之一。
沐青霜与纪君正同是山地战的翘楚,年少时又惯在一起胡作非为,配合起来自然极其默契,短短一个时辰便将整个镐京的外城晃悠了过半。
末了差点与皇城司的夜巡卫队撞上,两人耳朵尖,一听到动静就立刻窜天猴似的就上了树,堪堪躲过了与夜巡卫队正面遭遇。
待夜巡卫队走远,两人混球兮兮地偷笑,得意洋洋地窃声点评着皇城司夜巡的疏漏与不足,顺带小人得志地将皇城司正副指挥使周筱晗、齐嗣源这两个昔年的邻班同窗好一通讥诮。
沐青霜蓦地神色一凛,抬起手掌示意纪君正噤声敛息,接着轻轻将枝叶拨开些,微眯的杏眸中闪过锐利锋芒。
纪君正顺着她的目光往下看去,只见巷道旁的某户人家侧门处悄然探出一颗行迹鬼祟的脑袋。
片刻后,那颗脑袋缩了回去,后头的小门吱呀轻响,跟着又出来两个黑黢黢的身影。
这样的盛夏季节,中宵半夜里仍旧闷热得不行,下头那三人却都一身黑袍裹得密不透风,还兜帽遮头,实在太可疑了。
眼见那三人一前一后贴着墙挪得飞快,沐青霜扭头与纪君正对视一眼,继而双双疾如闪电般自树梢掠身而下。
沐青霜与纪君正都是在林子里跑惯的老辣战将,上树下地时轻盈无声这是必修的功课,两人都习以为常,并不觉自己的举动如何出奇。
但对不熟悉山地作战的人来说,这大半夜的,突然有两个人自树梢掠下,且枝叶纹丝不动不动、两个大活人还落地无声……
苍天可鉴,这场面实在太!惊!悚!了!
那三人的五官虽都藏在兜帽遮蔽的阴影里,可眸中乍起的惊骇在月色下却是格外醒目。
纪君正照例是吊儿郎当的笑模样,压低嗓音轻声问道:“朋友们,哪门哪派的?这是偷鸡摸狗了呢,还是作奸犯科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