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名被上官、同僚们集体围观的沐青霜尴尬得头发都快竖起来了。
她双肩绷得直直的,凶巴巴瞪着他:“滚蛋!谁和你有婚约了?少在那儿自说自话!”
贺征走到她面前,垂眸望着她,一字一句道:“有婚约的。”
“闭嘴!没有!胡说八道!”沐青霜又羞又恼又没个头绪,只能连连挥手,徒劳否认。
她实在没搞明白这人今日算是哪根筋没搭对,莫名其妙搞这么大阵仗,竟是为了在众目睽睽之下逼婚的吗?!
什么乱七八糟的。
“有婚约的,且远远早于武德元年,”贺征坚定复述一遍,灼热的气息中带着若有似无的清苦药香,“若你不肯履约,那你就是遗弃你的童养婿,按律要处五年劳役。”
台阶上的众官嘤嘤嗡嗡就炸开了,低笑议论之声不绝于耳。
这厮到底是想搞什么鬼啊?!沐青霜脑中懵得一片空白,满面通红地跳脚:“去你的童养婿!你有文定婚书吗?你有信物吗?你说是就是?!”
“我有。”
这俩字简直掷地有声,让沐青霜如被雷劈,动弹不得。
不、不可能啊……
作者有话要说:我又迟到了qaq,吃了饭来发红包,大家先看着……
第77章
当年那“童养婿”之说,最初不过是沐青霜为了不让贺征被父亲迁怒赶走而胡诌的。后来两人年岁渐长,沐青霜真正开始对他情生意萌,便拿这个说辞去缠他,贺征是从来没认过的。
至少口头上没认过。
说到底,这事对所有知情人来说都只是沐大小姐年少轻狂时的信口开河,压根儿就没谁当真,连沐青霜自己都没当真过,哪里来的文定婚书与信物这种东西?
可贺征说得太笃定,一时竟将沐青霜唬得愣住,吃不准自己到底给过什么东西让他如此底气十足。
不过话又说回来,其实不管是什么东西都不太重要,重点是此刻这场面,真的不适合谈论两人之间纠扯不清的儿女私事啊!
焦灼又茫然的沐青霜暗暗咬牙,小声对贺征道:“我说,你能不能不发疯?”
她这会儿尴尬慌乱到简直想捏碎贺征狗头,一直眼神飘忽,没敢仔细打量贺征,更不敢再回头去看台阶上那一众同僚与上官们。
乌泱泱全是人!
整个国子学一大半的人都在那儿“虎视眈眈”等着看好戏,这让她如芒在背,甚至有种捂脸狂奔的冲动。
偏生贺征今日似乎打定主意要将这事捋个分明,对旁人那些猎奇的目光毫无察觉,满眼倔强地垂眸望着沐青霜:“那,这婚约你认不认?”
大有一种“你若敢不认,我还可以更疯”的气势。
“懒得理你,”沐青霜撇开脸,避开他那寸步不退的注视,“该回哪儿去回哪儿去。”
说完,她转身走出伞下,任细柔雨丝轻洒在自己发间。
“沐青霜。”
清浅一唤,微喑沉嗓中带着深浓的不安,又有点孤注一掷的疯狂。像是接连溃败直至末路的赌徒,打算压上最后仅有的筹码。
沐青霜被他这种近乎绝望的情绪震住,胸臆间一阵闷闷绞痛,缓缓止步回眸。
透过细密的雨幕,她看到贺征徐徐抬手,轻解外袍,指尖似在颤抖。
他今日是从淮南回来就直接进内城面圣的,身上的穿着还是回城时的模样,金甲之外罩单袖素青锦。
这种着装制式眼下举国只有他,与神武大将军钟离瑛才能如此,表示统帅用武有道、偃武修文并举之意。
“……你做什么?!”沐青霜当即吓得连退几步,面上青白交加,手脚都不知该往哪儿放。
好在贺征也不是真的要脱衣,只是将单袖外袍拨开,再让一旁的内城侍者替他松了战甲,露出颈侧与肩相连处那柔软方寸。
浅铜肌肤上,一枚淡樱色的牙印形纹赫然显露于众目睽睽之下。
一股莫却强烈的情绪突如其来,直冲击得沐青霜忍不住打个激灵,颤抖的睫毛尖尖上接连滚落几颗小雨珠。
这枚牙印,大约是当年送贺征入营的前夜,他背着酒意微醺、无声痛哭的沐青霜走在循化街头时,她狠狠咬下的那一口。
那是十五岁的沐青霜无法诉诸言语的怨与怒,是无能为力的不舍与痛彻心扉的告别。
时隔数年,此刻她看着那牙印,依然能想起自己当初是带着如何恨极恼极的心情咬下去。
她甚至立刻就回忆起了那时口中淡淡的血腥味。
只消轻轻闭上眼,就能看到那年在循化街头银月清辉之下,伏在他肩头无声恸哭的自己。
和那个笔挺如参天白杨般沉默少年。
那时她哭着将脸埋进他的肩窝,咬牙切齿地说过,我不会等你。
他涩然一笑,说,好。
她说,等你将来得胜凯旋,便是哭着跪在我面前,我也不要你。
他却没有再应声。
那夜月下,空荡无人的循化街头,泪流满面说着决绝狠话的小姑娘,和欲言又止的少年郎,谁都不知两人此生还能不能活着再相见。
所以没有承诺,没有约定。只有忍痛割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