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从小校场回来的沐武岱在垂花门外就听到自家女儿着这莫名其妙的混账话,气壮山河地扬声吼过来:“瞎说什么玩意儿?老子又没续弦,你哪来的继兄?!”
沐青霜见自己胡说八道被父亲当场撞破,哈哈笑着抱起沐霁昭就跑。
沐霁昭在她怀中艰难扭头,疑惑地看向声音来处,用力大喊:“爷爷,‘老子’是谁?为什么要‘巨弦’?”
自从进了私塾之后,这小团子就变得非常“好学”,任何不理解的事情都忍不住要问一嘴。
这问题显然难住了沐武岱,半晌没再出声。
无论是从前在利州,还是如今在这里,一家人始终齐齐整整,每日就许多鸡毛蒜皮的小事嬉笑怒骂,这不就是最踏实最温柔的市井风烟么?
沐青霜边跑边笑,心道自己这一生可谓幸甚,经过的所有一切,都值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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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青霜抱着沐霁昭跑出老远,在花园凉亭前又与贺征迎面相遇。
沐青霜想到早上在花阁那场险些燎原的“大火”,顿时面上烧得通红,又想换一头再跑了。
好在贺征没说什么,只是噙笑走上前将沐霁昭接了过去。
“小嘟卟,有糖吗?”沐霁昭环住他的脖子,没有任何拖泥带水的寒暄,开门见山。
贺征遗憾地摇摇头:“今日没有你可以吃的糖了。”
沐霁昭迅速抓住重点:“有你可以吃的糖?!”
“嗯。”贺征眉梢扬起,炫耀似地冲他晃了晃脑袋。
然后腾出左手捂住小家伙的眼睛,猝不及防倾身趋近沐青霜的红脸,在她唇上轻啄一记。
沐青霜的脸烫到能煎鱼,忍不住羞赧地嗔瞪他,无声以口形道:脸呢?!
不要了。贺征也用口型回她。
沐霁昭挣扎着躲开他的大掌,气呼呼质问两个气氛古怪的大人:“做什么蒙我的眼睛?”
“大人吃糖,小孩子不能看,”贺征顺手将他放到地上,摸摸他的脑袋,语重心长道,“会长不高的。”
沐青霜咬着唇角撇开红脸,惆怅远目:得,看来这位如今是真铁了心不要脸了,没处说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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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寅时刚过,天色还蒙蒙黛青,沐青霜困倦地揉着眼从床上坐起来,掀被的瞬间才想起自己还在休沐中,于是又懒洋洋倒了回去。
这些日子她在国子学真是忙得个披星戴月,已经有日子没好好睡个懒觉,昨日又与贺征将话都说开,心中无甚挂碍,便忍不住贪懒。
她傻笑着将半张脸藏在枕间,趴卧着轻挠身下被褥,像只愉悦到不知该如何撒欢的小兽,浑身上下都软茸茸的。
片刻后,她自己折腾累了,打个呵欠,迷迷糊糊又睡着了。
就在她睡回笼觉时,贺征已衣着齐整地去见了沐武岱,两人一道同去小校场。
沐武岱如今每日也无大事需要操劳,沐家的府兵又留在循化,他便只需带镐京宅子里这不足百人的护卫练手。
每日有一半护卫不必当值,练这点人对沐武岱来说真是杀鸡用了牛刀。
将今日着五十人吩咐去场中两两较量后,沐武岱大马金刀坐在校场旁边的回廊长椅上,抬眼斜睨板正立在一旁的贺征。
“做啊,杵那儿干嘛?”
贺征谢过,在他身旁坐下,姿仪规整,垂眸看着自己的鞋尖。
沐武岱笑啐一声:“有话就说。”
贺征斟酌了片刻后,将自己查到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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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三司会审之后贺征急急出京去允州多日,表面是为着布防之事,实际却是去查沐武岱一案了。
当初那个做沐家暗部府兵打扮向沐武岱假传讯息的人就地身亡,等沐武岱回过神觉得不对时,那具尸体已经不见了,这边断了他倒查的线索,只能束手就擒。
“……暗中收走那具尸体的,是当初朔南王府的死士,”贺征见沐武岱怒目圆嗔,赶忙补充道,“我也是三司会审结束后才知晓的。”
那日审案结束,他与成王赵昂等人一道回内城向武德帝复命时,赵昂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说漏了两句,就被他听出了端倪。
沐武岱之所以生怒,倒不是误会贺征早就知道却按着不说,他在意的是另一件事。
“赵诚铭这狗……”他强咽下骂脏话的冲动,扭头直视着贺征,“是他暗算的我,还是他在为什么人遮掩?”
若是武德帝暗算他,道理上是说得通。可以他对武德帝的了解,此人爱惜名声,一心想做个名垂青史的开国圣主,即便有志于遏制各地裂土为政的隐患,也不会冒着身败名裂的风险使这种不入流的手段。
贺征道:“陛下是为什么人遮掩,这事我不敢确定。但我去查过了,传话那人祖籍允州。”
而当今皇后陛下,恰恰好出自允州姜氏。
“皇后陛下?”沐武岱眉心皱成个“川”字,“她一直不涉军政事务,对我出手图什么?”
无论前朝还是如今的大周,王爵及以上都可由夫妻共掌军政大权,帝后二位陛下法理上自也是照此办理。
但世间本就一样米养百样人,每个人的脾气、能力千差万别,当有些人并不适合担当大任时,夫妻二人就会协商权力分工,并不一定死板守着这规制。
就像如今的汾阳公主府,驸马苏放出身前朝名门,性情偏于风雅柔善,对掌权之事毫无兴趣,便自觉打理公主府家宅琐事,从不强要与赵絮分权。
而在当今的皇后陛下还是朔南王妃时,就是个一心在王府后宅持家育子的人,几十年来从未表现出任何涉及军政大权的野心,怎会在复国之战最紧要的关头,莫名其妙对沐武岱这个当初的地方豪强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