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得知儿子的右腿被人踩断之后, 元氏哭哭啼啼地闯入宣国公的屋中大闹了一场。
外面的人抖抖瑟瑟,都离得远远的, 无人敢窥听主子们的秘密。
宣国公看着状如疯妇的元氏,却缓缓问她:“你是不是忘了,衡儿为什么会有今日?”
“是不是时间让你失去了记性?让你忘了,他亏欠老二什么?”
元氏听他冷不丁说到这个,脸色竟微微一僵。
“还是说,你也觉得自己是皇亲国戚, 而不是宣国公的女主人,宣国公全府上下的人都亏欠着他, 只有你不亏欠?”
元氏脸色更是难看。
这件事情,就像是烂在她心里的一根刺一样,无法拔出,却永远的如鲠在喉。
而宣国公只要提起这事儿,她竟除了服软, 别无所选。
“老爷, 我……我没有旁的意思, 我就是觉得,衡儿他也是你的亲儿子啊。”
元氏低泣着。
宣国公说:“不要说他是我的儿子, 他就是死了, 也是应该的。”
他说着又看向元氏, “更何况, 我已经打了梅襄一顿, 你觉得一百多鞭也是他那病怏怏的身体便能轻易承受得吗?”
元氏又是一哽。
过了片刻,元氏神色平静地从屋里出来。
嬷嬷立马上前去扶她。
待走到无人的地方, 元氏终于忍不住情绪, 狠狠捶着石墙, 恨得双眼通红。
“嬷嬷,你说这种日子到底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到头?”
嬷嬷心痛道:“夫人,你莫要这样。”
元氏的眼中透出不甘,“当年在皇宫里,如果不是他喝了那碗药,如今我早就……”
嬷嬷脸色顿时骇然,见她连这句话都说了出来,再顾不得主仆之别,一把捂住她的嘴巴。
“夫人,不该说的,一个字都别说,不然您这些年的隐忍,真的就全白费了。”
元氏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差点就说出了口,忙又收敛起情绪。
她拢了拢身上的衣服,低声道:“我真是被气昏了头,咱们快些回去吧,我有些冷了。”
约莫是深夜,屋中的蜡烛仍是彻夜的燃着,外面却乌沉沉的一片。
宝婳有些迷糊地眨着眼睛,已经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睡着了。
只是醒来时,便发觉自己睡在了梅襄的怀里。
她有些迟疑,正要动了动身子,便蓦地看到梅襄的眉头蹙起,恍若下一刻便要惊醒来。
宝婳立马便不动了。
他这时正该是结痂的时候,若是牵扯到伤口,指不定又要添了疼痛。
只是就这么不动,宝婳眼皮子渐渐又沉回去,竟很快又睡着了。
过了片刻,梅襄才睁开眼睛。
他看了她一会儿,将她窜到被子外的小手轻轻捉起。
掌内细嫩的手指冰凉,他打量了一眼,便将她那双冰一样的小手放入怀中,随即才阖上了眼睛。
这一睡一直睡到天亮。
宝婳仿佛听见小丫鬟低呼了一声,才从睡梦里醒来。
她抬眸便瞧见小丫鬟红着脸看着自己。
宝婳只觉掌心滚暖,顺着小丫鬟的视线看去,便看到梅襄衣上的系带都被弄散,而她的小手正肆无忌惮地贴在他的胸口,看起来似乎极为不妥……
宝婳忙收起手,羞赧地与那小丫鬟低声解释,“二爷什么都没有对我做过……”
小丫鬟点了点头,有些不赞成道:“二爷毕竟还受着伤自然做不了什么,可宝婳姐姐也不能趁人之危嘛。”
宝婳看着她笃定的眼神,小脸一下涨红,竟什么都解释不出来了。
这会儿她休息得精神饱满,便轻轻地下了榻去,趁着其他人过来之前,忙将自己收拾妥帖。
一直到了中午,梅襄才转醒来。
梅襄见到宝婳,似乎并不记得她是什么时候过来的。
他问她:“你不是怕我么?”
宝婳一听这话,顿时满脸的内疚,“二爷只管当我先前是个狼心狗肺的人,如今我知道二爷待我这样的好,我不会再怕二爷了。”
梅襄听了,只垂眸扫了她一眼,“你该不会是看在我受伤的份上故意骗我,等我伤口一好,你就可以心安理得地离开了?”
宝婳连忙摇头否认。
梅襄那双眸子仍是幽幽得看着她,看得她紧张不已。
宝婳偷偷攥着袖口,极是不安。
直到他那张苍白的脸上终于冰消雪融,缓缓问她:“那我们和好了吗,宝婳?”
宝婳想到自己与他先前闹翻的一幕,又忍不住脸颊发烫,轻轻地点了点头。
等到用午膳时,宝婳殷勤地为梅襄布菜。
梅襄却没什么胃口,吃得极少。
宝婳看着忧心,想要劝他,“这些菜样样都要比我当日给二爷做得要好呢。”
她不说也罢,说起这事情,梅襄反而有些不喜,“那日你说好是做给我吃的菜,却都被三弟给吃完了,你是不是那时候就已经讨厌我了?”
宝婳见他竟连这样的话都说出了口,口吻愈发讷讷,“自然不是,分明……分明是二爷不喜欢的。”
“怎么会呢……”
梅襄轻道:“不管我喜不喜欢,只要是你烧的,我都是喜欢的。”
宝婳见他眼睫微垂,甚至仿佛在他的脸上看到一丝的委屈,心里愈发地无措,忙站起来道:“不如我现在便去做给二爷吧。”
梅襄将她叫住,问她:“宝婳,你同我说实话,你是不是还喜欢着三弟?”
宝婳摇头,迟疑着说:“其实我现在也不愿去想男女之事,我只想离开府里……”
她说着,梅襄便发觉自己手里捏着的碗不防地裂了个口子。
但宝婳沉浸在自己的心情中显然还没有发现。
倘若她发现了,该又要怕他了。
梅襄想着,便故意松开了手,将那碗丢到了地上。
他的指尖被那锋利的裂沿划过,竟涌出鲜血。
宝婳的注意力一下子被他的手指给吸引去,忙将他的手捧起。
“二爷怎么这么不小心啊?”
宝婳扯了帕子来给他擦血,却发觉那血一直往外地冒看起来有些吓人。
宝婳情急之下便将他的手指含住,脑袋里不知在哪儿听说过口水能够止血。
过了一会儿宝婳将他的手指拿出,见血竟然真的不再流淌才微微松了口气。
宝婳道:“二爷等着,我去拿药粉给二爷撒上……”
她说着就去了。
梅襄全程都未置一词。
他看着沾了宝婳口涎的手指,眸色渐深。
他将那根手指复又仿着宝婳的举动递到唇边。
同昨日一般,他莫名发现……
他好像是真的不嫌宝婳脏了。
甚至是喜欢的。
他竟生出一抹诡异的悔意,后悔那日没能撬开她的齿关。
只是微微分神,梅襄后知后觉才发现了呆愣在门口的宝婳,似乎正神色微妙地看着自己。
他转头看向她,神色自然道:“你走开之后,血又开始流了,所以我想用你那法子止血看看。”
他的神色太过坦然。
宝婳小脸滚烫地上前,不敢提醒他,他的手指她方才也含过。
“二爷,这法子不干净,往后还是别用了……”她说着便给梅襄手指撒上药粉用布条扎上。
伺候完梅襄午膳。
宝婳想要先回绣春院去,梅襄便在她临去前问她:“宝婳,我并不希望你离开府里。”
宝婳迟疑地看着他。
梅襄道:“你想好了再来回答我好吗?”
宝婳心情复杂地点头。
梅襄见她渐渐走远,心思才渐渐沉下。
她并不是同谁发生过什么亲密的关系,便会喜欢上谁的人。
“她竟连老三都不稀罕了,这可真是……令人高兴。”
梅襄挑起唇,神色慵懒。
隗陌过来给他换药,听见这句,便说:“她要离开府里,难不成二爷你是要强迫她留下了?”
毕竟这般行径才正是梅襄的行事风格。
“倘若你和三公子都对她生出了强夺之意,倒是不知道她会选谁了?”隗陌说着竟又想到更为有趣的一幕。
“那就要看我与老三,谁有本事叫她留下了。”
梅襄的眸色微转,丝毫不觉倦躁。
毕竟梅衾擅长的东西,他擅长,梅衾不擅长的东西,他也擅长。
宝婳回到绣春院时,也是巧了。
丫鬟同她说,紫玉前脚刚被大公子的人给叫走了,她后脚就回来了。
宝婳一听心中便暗道不好,忙问了哪个方向,想要将紫玉追回来。
大爷这时候要见紫玉,定然没安好心。
宝婳顺着小径一路寻去,却并未瞧见紫玉身影。
见一旁有料理花园的仆人,便过去问道对方有没有瞧见紫玉。
那人抬起脸来,宝婳便瞧见他脸侧竟被一半烫痕所覆盖,微微惊讶。
他看到宝婳,似乎比她更为惊讶,忙低下头去。
过了会儿他才低着头对她道:“你随我来吧。”
然后便走去前面带路。
宝婳跟着他,未走多远便瞧见了紫玉的身影,宝婳连忙上前去将人叫住。
紫玉错愕道:“宝婳,你怎过来了?”
宝婳道:“你是要去见大爷吗?”
紫玉点了点头,“是啊,大爷不知道是什么事情,忽然叫我过去,只是大爷真是奇怪,上回三爷明明没有回来,他却说回来了。”
宝婳捉住她的腕,“别去,他不是好人,这时候叫你定然没有好事……”
紫玉见她这般认真的神情,竟也不自觉地生出迟疑来。
“两个贱婢!”
身后忽然传来一道怨毒的声音。
宝婳同紫玉吓了一跳,便瞧见梅衡坐在椅轿上,被人抬着出来。
他的右腿白布包裹,似乎一时也走不得路了。
宝婳与紫玉忙就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