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娘带着宝婳去了另一个地方。
那个地方不如梅襄这个宅院繁华热闹, 却充满了布衣百姓小家的温馨。
推开院门进去,宝婳便瞧见杏枝竟早一步到了这里, 在她们到之前,她已经先一步过来将屋子的门窗都打开来透风。
“太久没有人住过了,里面什么东西都没有,也不知道遭没遭过贼……”杏枝嘀嘀咕咕地。
豆娘笑说:“这里本来就什么都没有,所以倒也不怕遭贼。”
这屋子太久没有住过人了,杏枝一个人也收拾不来, 宝婳和豆娘便同她一起将屋里屋外都整顿了一遍。
好在基本的家具和床都有,这小院虽然不大, 却也分前后院,后院长满杂草,中间三间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墙边上还盖了个小厨房。
可以说是麻雀虽小, 五脏俱全。
最重要的是, 豆娘最后还从床底一块砖下搬出了一箱钱银。
是以添置家具、被褥、碗勺、薪柴等等一些基本要用到的东西, 光是周全地布置好这个家,陆陆续续都用了她们两三天时日。
除了将家里收拾干净, 豆娘还在家里磨了些豆子出来做了豆花, 宝婳和杏枝尝了尝, 这豆花撒了料后鲜美异常。
除了豆花, 豆娘还会做豆腐和豆浆以及其他一些面点小食。
“母亲这是要开个早点摊子吗?”
晚上要歇下时, 宝婳才忍不住问豆娘。
豆娘料理了剩下的豆渣,才过来陪她, 轻声道:“母亲在街上租好了一个摊位。”
宝婳微微惊愕, “竟这么快?”
她不免有些紧张, 真要做买卖的话,她总觉得没那么简单。
豆娘却又说:“只是这个摊位咱们只租半年。”
“半年……”
宝婳不解,“可若过了半年之后,咱们生意很好,岂不又要换地方了?”
豆娘笑说:“傻孩子,光卖豆花是发不了财的,母亲只是要用半年的时间,用最简单的方法,在这个地方可以先有个着手之处。”
她这话却好似并不打算要一直卖豆花,让宝婳对她竟愈发产生了好奇。
这些日子以来,豆娘就像是个宝藏一样,不管宝婳怎么去挖掘都挖掘不完。
宝婳唏嘘道:“母亲,你真是一点都没有大病初愈的模样。”
豆娘抚了抚她的头发,“母亲这样是不是叫你同杏枝都很有安全感?”
宝婳微微颔首,又忍不住往豆娘柔软的怀里靠去,“有母亲在,天塌下来了,都不叫人心里害怕了。”
豆娘将她轻轻抱住,语气更是温柔,“所以……宝婳,很多事情其实并不需要去问得太多,自己去看,去听,去观察,有时候才不会让人知道你到底藏了多少力量。”
“我其实也只是个柔弱的女子,只是我比旁人更加擅于观察留意,去思考……”
“刚醒来的时候,我也很是茫然无措,但我并没有叫你们看倒。”
宝婳听到这里,忽然有些恍然,“所以那天早上,我醒来后,母亲不在屋里的原因是这个?”
豆娘点头,目光慈爱地看着宝婳,缓缓说道:“我是半夜里醒来的,那时候你们都还睡得很沉……后来,我过去寻你的时候就已经下定决心要带你离开了,如果那会儿不能表现的从容不迫,那么在那厅里哭的人就不是你爹了,是你母亲我了。”
宝婳微微出神,似乎有些明白她的意思。
早上豆娘天不亮就去了摊位上做准备。
宝婳起得迟了些,她赶忙过去时,就瞧见豆娘的摊位上第一天竟然就有稀稀拉拉的客人在。
宝婳过去打听,才知道豆娘第一日只半价买给他们。
这些人都是附近的相邻,这几日豆娘采买的东西没少在他们这里买去。
杏枝忙着给客人端送早点,宝婳见了也凑过去帮忙收拾碗筷,却听到那些客人嘀嘀咕咕地说些什么。
“一看这些小婆娘就不会做买卖,这才起步的生意还是路边的买卖,哪里有买新桌椅的?人家吃的就是老字号,她却生怕人不知道她是初来乍到的……这桌椅在路边经不起几日风吹日晒,便要褪色了……”
宝婳听在心里,亦是有些疑惑。
待早上这些零零散散的人散去后,来往过路的人虽有好奇地往这儿张望的,但肯过来坐一坐尝个鲜的却不多。
宝婳见豆娘却仍没有闲下来,“豆娘,你怎又准备了这么多豆花?”
豆娘笑说:“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宝婳见她忙得冒汗,替她擦了擦,过会儿却来了一群人。
那群人穿着流里流气,为首的王大便是生得一副十分唬人的样貌,光是往那儿一杵,便很是唬人。
杏枝起初都还以为他们是来找茬的,没想到王大却伸手就跟豆娘要钱。
“你上回说我今日过来拿钱就多给我五文钱,可不是来骗我的?”王大声音粗哑,说话还跟个钟一样颇有些炸耳朵。
豆娘笑说:“这些桌椅今日客人用得甚是满意,我呀也高兴,直接给王大哥你凑个整,再多给你五文钱,总共十文钱。”
王大狐疑地看了她一眼,还以为这婆娘脑子坏了。
这几日豆娘去买桌椅的时候,正好碰见王大要出手一批新桌新椅,这新桌椅数量不多,大饭馆里不够,小饭馆里也还嫌贵。
偏偏豆娘这个摆早点摊的,挑来挑去避开了那些物美价廉的旧桌旧椅,直接选用了他这全新的桌椅,还承诺晚几日过来拿钱,就多给五文钱。
这王大从来都是地头蛇一样的人,哪里会怕豆娘敢不给钱?
是以王大这天还带着几分找茬的心思过来,没想到豆娘爽快答应给他,还多给五文钱?
王大闻到一股豆乳的香气。
旁边豆娘正在调制酱料,香气结合起来,竟叫人大清早上肚子里也叽叽呱呱。
王大眼珠子一转,见兄弟们吃的香,正打算吃个霸王餐赖一赖这小婆娘,却没想到豆娘放下手里的东西,神神秘秘将他拽到一边,“王大哥,我正想同你商量个事情……”
“什么事情?”王大脸往下一拉,心想她该不会又给不出钱了吧?
豆娘却说:“我瞧你是个仗义的兄弟,这才信得过你,想要和你合计一件事情……”
豆娘同王大说,她这摊子才刚刚开业,很不景气,王大以后带一次人过来到她这摊子上吃豆花,她就给王大一文钱。
王大挑眉,“还有这等好事?”
他这个人就是个地头蛇,别的没有,就是认识的各色人多,一个人一文钱,两个人两文钱,那他这一天下来空手就能赚不少了。
豆娘笑说:“今天这顿也算,待会儿看结账有几个,下回王大哥你来我这儿拿钱,豆娘我说话算数。”
她说着就把上回桌椅的钱给了他。
王大一掂量,还真是她说的那个数!
豆娘那一锅豆花和蒸笼里准备的早点都下了王大那一批人肚子里去。
等他们都走了之后,豆娘才清点了铜钱,放进贴身的腰包里。
“吓死我了豆娘,我还以为他们是来找茬的呢!”杏枝拍着胸脯,害怕得很。
豆娘笑说:“这一任府尹是个清廉肃正之人,便是地头蛇也要收敛三分。”
宝婳却还疑心道:“母亲方才是说,他带来一个人吃豆花,母亲便要给他一文钱?”
豆娘说:“是啊。”
“可是豆娘,咱们这豆花三文钱一碗,除了成本,豆娘你的辛苦费不就赔里面去了。”杏枝急得都要冒汗。
“傻孩子,他认识的人只怕三教九流都有,但那些人江湖上跑着,一碗豆花哪里能填饱肚子,少不得还要点别的。”
这利钱自然就又从别的地方赚了回来。
“不过这也不是最主要的,最主要的是,王大这个人昨日与他交谈时,我便发觉他虽头脑简单,可却有一身蛮力,这才在这一带是个霸王……”
豆娘又捞了三碗豆花出来,撒上了料,同宝婳和杏枝坐下,一边吃一边道:“他为人颇是仗义,既能从我这里白白赚走了铜钱,便是再不仗义,他也不会让人滋扰这一块的。”
旁得不说,他只隔三差五地在这里露个脸,就是个不好惹的活招牌。
这么一连串地牵扯下来,宝婳才发现,豆娘她从买桌椅的时候就已经算计得清清楚楚。
包括让王大今早上来这儿拿钱,也是料准了王大会有吃霸王餐的念头,先叫他兄弟们坐下点了食儿下肚,之后再拉着王大商量一笔长久的交易,竟将这王大吃得死死的,吃完之后又立马催着兄弟掏钱。
“唉,豆娘你说慢点,我脑子转不过来了……”杏枝听得眉头直皱。
豆娘她说话语速向来温柔缓慢,可偏偏一不留神,等她说完之后,就好像已经绕过了十八个弯子一样,叫杏枝听得晕头转向。
豆娘笑着对宝婳和杏枝道:“待会儿今天早点收摊,母亲带你和杏枝一人买一身衣服庆祝庆祝。”
宝婳看着她的目光都忍不住微微崇敬。
就像豆娘说的那样,有她在这里,天好像都不会塌下来。
谁也不知道豆娘身体里藏了多少力量。
豆娘收摊带着宝婳回家之后,便发觉宝婳颇有些心不在焉。
“今天母亲给你买的衣服还喜欢吗?”豆娘问她。
宝婳点了点头,却终于忍不住问道:“母亲,我真的是你的孩子么?”
她真是怕,怕自己又认错了母亲。
可前面的那些人认错也就算了,但豆娘这样的好,要是也认错的话,宝婳少不得要伤心很久。
豆娘唇角噙着温柔的笑意,目光柔柔地看着宝婳,“你怎么会不是我的孩子呢,母亲再也没有第二个像你这样好的女儿了。”
宝婳被她这么夸赞,微微害臊,“母亲莫要这样夸我,我要是有母亲一半的聪明就好了……”
虽然现在还不知道豆娘半年之后要做什么,但宝婳心底几乎都能确定下来,豆娘她是个很厉害的人。
和宝婳……一点都不一样呢。
“如果是我,我自己一个人出来,就不能像豆娘这样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