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忽地,她尖叫出声。
这一声儿,猛然于窄小的夹巷里炸响,直惊得阿愁下意识就缩了缩脖子,连不远处一株树上憩着的什么鸟儿,也被吓得扑楞着翅膀飞了出去。
阿愁赶紧回头往夹巷两头一阵张望,亏得这会儿巡夜的不在附近。
而,就在她回头张望时,林巧儿忽然上前推了她一把,却是立时就把人小体轻的阿愁推得撞在了夹巷的墙壁上。
“你真这么跟二十七郎君说的?!”林巧儿瞪着眼道,“你说的是‘我们’?!你把我也带进去了?!”
阿愁被她推得一愣,伸手摸摸那被撞痛的胳膊肘,看着林巧儿一阵眨眼,然后讷讷解释道:“我、我的意思是说……两位小郎跟我们可不一样,便是他们举止有什么出格的地方,别人不过说一句他们‘淘气’也就罢了。我们就不同了,我们若是真跟他们有什么牵扯不清的地方,只怕就要被人说是我们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心思了。你没看到,今儿红衣她们看我俩的眼神都不对了吗?”
“那又如何?!”林巧儿用力跺了一下脚,怒道:“你清高,你不想跟两位小郎有牵扯,你只说你自己便是,拉上我做甚?!你话里带上我的时候,怎的就不想想,我跟你是不是一样的想法?!”
阿愁:“……”
她还真没想过林巧儿会怎么想。
阿愁抬头看向林巧儿。
今儿的月色极好,那清冷的辉光从夹巷那高高的墙头洒下,使得林巧儿那张漂亮的脸,一半暴露在清辉下,一半隐于暗影中。
此时,她的脸正因愤怒而微微扭曲着。将心比心,阿愁觉得,她果然不该代替林巧儿发言的,便开口道歉道:“我……”
只是,她的道歉还尚未出口,愤怒的林巧儿便又伸手推了她一把。
“我就知道!”
林巧儿那精巧的鼻翼在清辉下微微张合着,声音忽地低沉下去,透着一片异样的森寒。
“我就知道,”她咬牙切齿道,“你心里一直在嫉恨着我。所以红衣那么说我时,你才那般幸灾乐祸地附和着。亏我一直当你是朋友,别人都瞧不起你,不跟你说话的时候,只我一个人待你那么好。偏你竟就这样报答我!你以为那两位小郎是真个儿看中你的吗?要不是因为我,你能落进二十六郎的眼里?!你不想沾两位小郎的光,你清高,你倒是跟你的二十六郎去说呀,你跟二十七郎废话什么?!可见你哪里是什么清高了,你不过是见不得我好!你心里一定是嫉恨着我长得比你好看,我家世比你好,我人缘也比你好,所以你才这样算计着我的,可是?!”
阿愁一脸呆怔地看着林巧儿。她再想不到,林巧儿居然脑洞这么大。
可显然,人家的脑洞还能更大一些。
只听林巧儿又道:“别当我不知道你的心思。你单只对二十七郎说那些话,不过是想着,二十七郎喜欢的人是我,你这般一说,他自然就再不会来找我了。可你并没有得罪二十六郎,他依旧还会来找你。到时候,受小郎关照的人就只剩下了你一个,所有人里就只你一个人得意了。可是?!”
说到最后两个字时,她忽地又狠狠推了阿愁一把。
陷于呆怔之中的阿愁被她推了个踉跄,脚下不知绊到了什么东西,便这么摔了个屁股墩儿。
见她摔倒,林巧儿的眼中先还闪过一丝后悔的神色,可很快,那丝后悔便淹没在一片报复的恨意之中了。
“我真恨死你了,”她的双手用力攥着拳头,“难怪王小妹总劝我们要提防着你们这些慈幼院里出来的,她说你人品不端,偏我还不信,偏你……”
她抬起手,手指哆嗦着指向阿愁,眼里渐渐泛起泪花来,“我就不信你会不知道,以我们这样的出身,要靠上一个靠山该是多难的一件事。如今好不容易我得了贵人的青眼,眼看着就能有个好前程,偏叫你给毁了。你……你……”她打牙缝中一字一顿道:“我再不饶你!”
说着,她一跺脚,捂着脸呜咽着就跑了。只留下一脸呆怔的阿愁,坐在月光里,好半晌都找不到一句话来替自己解释。
*·*·*
打第二天起,果然两位小郎君都没有再来找阿愁和林巧儿。林巧儿也再没跟阿愁说过一句话。
而且,大概是林巧儿于人后哭诉了一番她的不是,原本被王小妹起哄孤立着的她,如今在这些小徒弟们中的人缘就更不好了。
一起进府的十人中,如今有八个都再不肯跟阿愁说一个字,只那余呆子余小仙,待阿愁还是一如既往。
那王小妹见了,便拖着余小仙道:“你想死啊,你没看到巧儿被她害得多惨,你竟还搭理她。”
余小仙推开王小妹的手,板着一张脸道:“我觉得阿愁那话也没说错,我们进府里是来学艺的,自己学好了便是,巴结小郎君做什么?没得叫人看低了我们。”
因着这句话,叫林巧儿把余小仙也给恨上了。于是乎,余小仙忽然间也没人搭理了。
不过,显然余小仙并不在意是不是会成为“万人迷”,别人待她的态度,在她看来,简直跟她无关一般。
原本还因林巧儿的事深受到打击的阿愁,在看到余小仙的应对后,忽然就觉得,自己简直愧对两世的经历。比心性,她竟还不如余小仙这么个孩子。
*·*·*
转眼间,英太太所说的十天受训期便要到了。
其实从一开始起,这些受训的小徒弟们就在私下里议论着,十天后谁可能会留下,谁又可能会被淘汰。甚至有人还因此拐弯抹角地去向红衣打听消息。
可红衣就跟只滑不留手的小狐狸一般,高兴时,只哄着她们说她们个个都好,可能全都能留下;不高兴时,又说她们只有一两个能看的,其他都得淘汰。恶劣起来时,还故意只指着余小仙和阿愁,说,就她俩规矩学得最好,却是莫名就给阿愁和余小仙二人拉了一笔仇恨值。
如此这般,终于十天的受训期过去了。
第十天一早,从没来过她们这小院的英太太竟贵足踏了贱地,带着一队彩衣侍女施施然地进了小院。
英太太在廊上的木椅里坐着,又笑眯眯地看着红衣领着那十个小徒弟在院子里进行了一场“汇报演出”。显然,英太太对这十天里她们的表现还是挺满意的,只连连点头说好。
前世曾做过打工仔的阿愁,可再不会像那九个单纯的小伙伴一般,真个儿以为英太太说的“好”就真是“好”了。她可是再知道不过的,上位者往往宁愿自己做好人,而把那恶人留给底下人去做的。
所以,英太太只和颜悦色地把她们十个人全都夸了一遍,又道:“原说好的,十天放你们一天的假。今儿正好是第十天,该放你们回去松快松快了。”又笑道:“我听说,你们家里已经有人在后门外等着接着你们了。既这样,我也不讨嫌耽误你们。你们且记住,不管你们是打算今儿晚上就回来,还是明儿早上再回来,从明儿起,这三年内,你们可就算得是我们府上的人了,所以你们得跟旁人一样,于卯初三刻去后厅上点卯。可别误了时辰哟。”
话毕,她向着红衣挥了挥手,便带着那队侍女出了院门。
就在大家都以为,许事情真如红衣所说的那样,她们当中一个都没被淘汰时,那送走英太太,转身回来的红衣,脸色却是忽地一肃,从她们当中点了四个人名——却是原住在另一间四人屋里的三个女孩,和跟梁冰冰一同抢了两人屋的王小妹。
红衣冷着一张脸,对这四个被点到名的女孩道:“你们四个,去收拾了你们的铺盖,不用再回来了。”
顿时,那四个孩子全都哭了起来。
红衣却跟没听到她们的哭声一般,看着剩下的六个女孩微微一笑,道:“被留下的,可也不代表你们的规矩就全学好了。从明儿起,你们上午要跟着两位姑姑学手艺,下午则还是要在府里执役的。行事规矩若是错了一星半点,挨打还在其次,只怕你们还得再次被淘汰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