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虞一激灵,下意识收敛了正骄纵搭着的腿。
坐端正后,她又转念一想,自己何必多此一举呢,还稀罕给他留好印象不成?
红秀向来人请礼之时,方汐容忙站起身,让出了凳子给他:“汐容见过将军。”
池衍目光径直掠过美人榻。
只见小姑娘曲着腿,抱膝半靠,姿势略显怂糯,但瓷白的脸蛋上却是显而易见的傲娇。
他越过梨花凳,在她刚刚搭腿的榻尾自然坐下。
这让方汐容有点尴尬,继续站着也不是,坐回去也不是。
分明有空凳子,非要占她一席地,锦虞颇为嫌弃:“你干什么来了?”
池衍挑眉反问:“你不是正有事寻我?”
锦虞心里直骂自作多情,微扬下巴,驳道:“不是我。”
这时,方汐容面露歉意,微微垂首:“是汐容怕将军忙于军务,这才来叨扰表姑娘的。”
又斟酌了番言辞,她眼波一漾,小心说道:“没有打搅到表姑娘吧?”
之前不还笑盈盈的,怎么他一来,这语气就委屈起来了?
锦虞嗤之以鼻,朝她傲慢一瞥:“打搅到了。”
方汐容怔住,低下头,腔调楚楚:“……汐容失礼了。”
锦虞熟视无睹,点一点头:“那走吧。”
委曲求全这招对她没用。
听了这话,方汐容顿时如鲠在喉。
池衍侧目,瞧了眼美人榻另一端的小姑娘。
她目光凝于廊外风景,一身红裳,清闲靠着,稚容平静,半分心愧也无。
他略一扬唇,微微哑笑。
几缕阳光透进,男人芝兰玉树,一笑便牵动眼尾泪痣。
薄唇勾起的弧度更添性感,如桃花诱人。
悄然窥视他一瞬,方汐容比之前多了丝羞媚。
她上前两步到他跟前,温声细语:“过几日爹爹设宴,还请将军赏光。”
就在这时,锦虞甚合时宜地打了个呵欠,双眸盈润,染着浓浓睡意。
在方汐容看来,这颇有暗示她扰人清闲的意思。
怕她再说出什么话来坏了事,方汐容低柔着声儿,先一步追问:“将军意下如何?”
池衍手握虚拳,散漫搭在膝上。
闻言,他看了眼边上的人,气定神闲道:“唔,表妹妹意下如何?”
锦虞揉着眼睛,满心困意,正要不耐烦,忽然想到什么。
这方世尧刻意大摆宴席,保不准是要谈攻城之事,她当然得去窃听一二。
短暂停顿,锦虞兜了话锋:“去,怎么不去,二姑娘都亲自来请了,总要给个面子,是吧?”
没料到她会答应得如此爽快,方汐容意外又欣喜,话还未说出一句,便又听她声调倦懒,蕴着刚睡醒不久的朦胧。
“那就来道金齑玉脍吧,可一定得是月净湖的鲈鱼,要新鲜的,别拿死鱼糊弄我。”
“……”果然没这么简单。
到底比不得方家前途重要,她就是要星星月亮,也得看在池衍的面上顺着。
方汐容默默吸了口气,“那……那汐容这就去为表姑娘安排。”
说罢,她柔弱谦卑地,同面前闲坐的男人盈盈请了退礼。
方汐容离开后,红秀也识趣地退下了,廊间总算清净不少。
四下只余他们二人。
锦虞曲腿靠坐着,软缎攒珠小绣鞋踩在榻上。
她面上波澜不惊,淡定眺望庭园风光,心中却是嘀咕着他为何还不走。
池衍挑出一缕笑痕:“九公主欺负起人,倒是张口就来。”
听罢这似笑非笑的语气,锦虞侧瞥他一眼,“就欺负她怎么了,再说,她要不是别有意图,能被我欺负吗?”
她乌发如云倾泻,凌乱半拢肩头,分明生了张透皙温稚的脸蛋,却非要摆出骄横老成的神情。
活像个不好惹的小祖宗。
静静审视她须臾,他算是明白了,小姑娘就爱和他唱反调。
池衍唇锋轻抬,故作沉吟道:“哦,原来……我们笙笙还挺机灵。”
笙笙……
锦虞陡然睁大双眸,又惊又愣:“你、你是怎么知道我小字的?”
别说他一个楚国人,就算是在东陵王城,她的小字也只有极少数亲近之人才知晓。
他漫不经心的眼神中透了几分狡黠。
锦虞倏地恍悟过来,脸色一变:“是你拿了我链子!”
池衍淡淡含笑,不可置否。
锦虞将他瞪住,手一摊:“还我!”
她说罢,他也只是坦然地坐着,那渲了一身的轻狂散漫实在招人恼怒。
下一刻,锦虞果断扑上前,动手探向他腰窝处。
池衍倒也没拦着,东西确实在他那儿,不过自然不会随身带着。
折腾半晌,锦虞一无所获,但就是不死心。
池衍饶有兴味打量她一眼,幽叹:“不用找了。”
锦虞偏是不听,越发来劲了,跪坐在边上,不管不顾继续搜他的身。
他身上银铠坚硬,搜起来并不容易,腰袖都寻了遍也没找着半点东西。
锦虞累了,跪久了膝盖酸麻,她如黛青眉泄气一皱,直起腰背来。
原是想要换个姿势再逼问他,谁知动作大了,一不留神牵动了脚伤。
“啊……”
锦虞一疼,失力向前倾倒,掌心忙不迭撑扶在那人身上,才稳住了身子。
头顶随即传来一声男人的低哼,极闷极抑,难以言喻。
锦虞一愣,刚发觉不对劲,就被那人一把扣住手腕,蓦地拉开了她按在他腰腹下方的手。
美人榻上,锦虞半伏半坐。
青丝墨发缕缕垂悬下来,散落在榻尾那人的腿上,胭红云衣的广袖,缠叠着他肘腕的丹银护甲。
梅盛满园,温浅的清风携了馥郁暗香,在廊间隐隐浮动,偶尔会吹起两人的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