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常瑞时常传信来,多大都是讲些细碎的琐事,像在宫内一样,有时候不经意间还会提起淳儿。
“淳儿。”这两个字在萧华予舌尖打转一圈,又咽回去。淳儿今年八岁了,她走的时候,小姑娘已经开始抽条了,眉眼愈发精致,只是脸颊上的婴儿肥还在,眼神单纯的像是一汪水。
也不知道常瑞能不能照顾好她,他性子恶劣,想要好好照顾一个人是不大可能了,往日她在的时候,都对小姑娘言语恐吓的,这不在了,想必更是变本加厉了。
杨嬷嬷又不在,真正轮起来,淳儿是一个认识的人都没有,只能在冷冰冰的宫里指望着萧常瑞那个魔星,指不定多委屈呢。
萧华予想着,等淳儿年纪再大几岁,身体康健些,受得住长途奔波,就将人接在黎州住着。
她将这意思写信给了萧常瑞,那小子大概是因此生气了,足足有两三个月不肯给她回信。
她多少清楚常瑞的心思,淳儿是他救下来的,他是将淳儿完完全全当做自己的所有物了,一个玩具一样,不许旁人沾,不许旁人碰的,谁敢觊觎就恨不得剁了那人的手。
这样也不知是好是坏。
当初养着淳儿在跟前儿,是存了将来给常瑞做媳妇的心思,但是这些年常瑞性子愈发暴虐偏执,她又对淳儿有了真感情,反倒动摇了。
第一百零四章
杨嬷嬷端了一碟子糕进来, 萧华予见她神色有异,便教周围人都退下。
杨嬷嬷将碟子放在一旁,噗通的跪下, 玉镯子磕在地上发出哐啷一声脆响, 眼角沁出几滴泪, 用手背抹了去“请殿下赎罪, 都是老奴的错,是老奴过于心急, 方才擅自干涉殿下之事,隐瞒不报,还望殿下看在老奴一片忠心的份儿上,饶恕老奴。”
萧华予不出声,杨嬷嬷便一五一十的将纵容萧容月下药之事说尽了。却隐瞒了卫和晏纵容萧容月下药之事。
他们二人交心和好本就不容易, 杨嬷嬷怎么能舍得再让二人因此生了嫌隙。
杨嬷嬷看着萧华予长大,素来忠心耿耿, 做事又极有分寸。多年来只是这一次逾矩,也是因太过心急。萧华予到底念着情分于心不忍,还是亲自扶了她起身。
她叹了口气“嬷嬷,本宫也只能原谅你这一次, 下次可万不能了。”她怎么能对一个忠心之人大加惩罚, 岂不是凉了侍奉人的心。
只是又不能无所表示,省的下头人都觉得这个主子软弱可欺,今后都能打着为她好的旗号去做事了。
杨嬷嬷期期艾艾的起身将泪擦干了。
“只是常瑞近来也不传信来了,我实在担心颂城那边的情况, 常瑞年纪小, 做事没个轻重,身边也没有贴心的人照料, 他一个大孩子带着淳儿一个小孩子。我夜里做梦总是梦见两个人照顾不好自己,面黄肌瘦的。”萧华予携着杨嬷嬷坐在绣凳上,无不忧心的开口。
杨嬷嬷的心跟着一阵紧缩,萧华予是她一手带大的,萧华予什么心思,她怎么可能不知道。眼下是要赶她会颂城了,当即开口推拒“殿下,焦裕德是个妥帖的人,侍奉了两代君主,您大可放心。”
萧华予反倒笑了,握着她的手淡淡将话推了回去“嬷嬷不懂我什么意思吗?”
杨嬷嬷脸上的笑意也收敛了,微微垂首“老奴舍不得殿下……”
黎州苦寒,比起颂城来,实在不是个养老的好地方,她心里放不下萧华予,这才巴巴跟来,可萧华予也担心她不能安享晚年。自杨嬷嬷来这儿后,身子骨就大不如前,时常要咳上几声。就是为杨嬷嬷好,也断不能继续留下了。
“嬷嬷您知我放心不下的是什么,您若不肯回去,我这心一直吊着放不下。”
好一阵沉默,杨嬷嬷这才不甘的点了头。做奴才的就是要为主子分忧解难,若反倒让主子心生忧虑,那存在的意义也就不大了。况且黎州这边有琅嬛,她没什么好放心不下的。
她有些失落的将那碟子糕端在萧华予面前“殿下,老奴走了之后,许是再也不能替您做吃食了。那汤水……”
她提起汤水两个字,自然是下意识想起来萧容月,脸瞬间一白“呀!殿下,那萧容月被关在柴房里不少时日了,这……”
萧华予这也跟着忽然记起,两个人都顾不上感伤,匆匆唤了人进来,打发去瞧瞧柴房里关着的人。她将萧容月忘在脑后,底下的人也像全都没了记忆一样,全然不记得萧容月这个人。
掐指一算,大约将近两个月了。怕不是饿死在柴房里,尸体都腐烂了!
有句话说得好“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萧华予别的不行,命倒是真大,足足几个月,没吃没喝的关在里头,竟还吊着一口气,倒不是她天赋异禀骨骼惊奇,不吃不喝也能活下去。
那柴房当真是柴房,里头堆了不少干柴,又昏暗脏污,蛇虫鼠蚁不下少数。她饿急了,一开始只是耐着性子啃那干硬的木头,后来又渴又饿,干脆开使生吞活剥老鼠,喝血吃肉解渴止饿。
活是活下来了,只是人也糟蹋的不成样子,瘦的只剩下一把骨头,神智也失常,长久处在黑暗中,眼睛一见光便睁不开,又不会说话了,只是学着老鼠吱吱吱的叫着,当真是生不如死。
萧华予干脆也不想见她了,只吩咐一条白绫勒死了事,这副模样活在世上也是受罪,早登极乐,下辈子投生成个好人。
这样轻描淡写,倒是教嘉汝她们有些愤愤不平,早年萧容月做下的那些腌臜事儿还历历在目,怎么就让她轻飘飘的死了了事。
萧华予觉得,萧容月神智已然不清,即便再多的惩治,对其来说都已经失去意义,何必又再耿耿于怀,单瞅着一个萧容月,今后日子反倒没法过了。
萧华予心里记挂着黎州,早早便替杨嬷嬷打点行囊,亲自送她出了黎州。
只是府里多少有些烂嚼舌根子的人传话,说是杨嬷嬷开罪了长公主,因而不要她在跟前儿伺候了,被赶回颂城的。琅嬛一听,当即脸就绿了,狠狠惩治几个刺头才算将事情压下。
天已经暖和起来,黎州似是没有春秋,只有冬夏,气温一下子从滴水成冰跳直炎热,第二日却又骤降,教人捉摸不定。
这样反反复复半月,直到五月份,方才稳定下来,只是夜里依旧冷。黎州的樱花梨花也便全开了。
卫和晏也逐渐将黎州的大小事宜捋顺清楚,一切步入正轨,大周那边也太平了,不再来挑衅。
至于郑将军,他上蹿下跳也仅是跳梁小丑一样干着急,时不时气的自己原本的旧伤发作,倒是构不成什么大的影响。萧华予与卫和晏不见他,旁人不附和他,他也半分法子没有。
一切安顿下了,萧华予打量着身边的人,骤然发现一个个年纪都不小了,已经到了婚配的年纪。嘉汝她们几个最近被她看的脊背发凉直冒冷汗。
人一旦闲下来,就乐意给自己找些事儿,那些上了年纪的夫人就喜欢给小姑娘拉郎配,萧华予不到二十的年纪,正青春年少,却也得了这样的一个毛病。大概都是闲的没事干闷出来的毛病。
她这段时间,对此事甚至热衷到半夜睡不着觉拉着卫和晏细数这黎州到底哪个小伙与嘉汝她们合适,卫和晏也被她搅的夜不能寐。
她捧着卫和晏的脸,侧身躺着,与他面对面,带了些忧思的道“你说,戎眦是不是对我的黛生有意思?昨儿我还见他给黛生买了条绑发的丝带,今儿黛生就系上了……”
卫和晏眨眨眼睛,不知道该怎么回复她,只好又替她拉高了被子“天还冷,被子盖严实。”
萧华予扁了扁嘴,紧紧搂住他的腰,将自己贴在他怀里“你身上热乎乎的,像是火炉一样,我一点都不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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