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
冲天火光照亮了黑夜, 倒映在女人的一双黑瞳里。
高耸的火焰,滚滚浓烟,弥漫在空中的焦油气息, 以及一声不知何处传来的低哑呼喊——
“娘……”
宋如意心头一颤, 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往后退了一步。
铁链拖动, 发出清脆的声响。
她低头一看, 身上竟被粗重的锁链捆住, 缠在了石柱上,令她挣脱不得。
是梦。
又是这梦。
宋如意喘着粗气, 忍着烈火的炙烤,挣扎着想要摆脱铁镣的桎梏。
烈焰底下, 一具焦黑的尸骸露出来,一只手朝她伸着,那是临死前发出的最后求救。
宋如意抵在滚烫的石柱上, 看着熊熊烈焰,飘扬的灰烬从火焰里升起,飞入漫天火光中。
一个女人从烈焰里走出来,火光映着她的脸, 面容模糊,却笑的满脸狰狞, 眼泪顺着脸颊流出来, 很快又蒸干了,她声音低哑, 如低吼的凶兽——
“娘……你害得我好苦……”
“不……”宋如意挣扎着, 颤抖着想要躲避, 极力地否认, “你不是我孩儿……你不是……”
“娘……”女人痛苦地唤着她, 她身上着了火,却丝毫不觉得疼痛,手里拿着刀,双眼被怒火充斥,那神情恨不得要将她千刀万剐,“娘……你看看我啊。”
火光下,宋如意扭过头,清楚地看到了女人额上的疤痕,像复仇的厉鬼,她尖叫着、绝望地喊着——
“不……”
“你别过来……”
“别过来啊!”
“啊啊啊啊啊!”
宋如意猛地惊醒,一身冷汗从床上坐起来,瞳孔扩散,全身发软,剧烈地喘着气。
枕畔,陆嘉尘翻了个身,背朝着她,鼾声如雷鸣。
“梦……”宋如意抹了把汗,惊魂未定,“是梦。”
阮轻已经死了,她已许久不曾做这样的梦了。
今日是为何……又梦到了这番情形?
宋如意手指仍然发颤,抬头望向窗外——
下了半个月的雨,终于在这一天停了。
屋外天色已明,再过一刻钟,京城晨钟敲响,便是崭新的一天了。
今日,万剑宗宋宗主大婚,天下门派纷纷前来道贺,京城客栈人满为患,就连城外都驻扎了不少前来道贺的门派,这些都是冲着宋家的面子来的,试问这盛世光景,天下间还有哪个门派能做到?
这是她引以为傲的万剑宗,倾尽一生心血所扶持的宋家,今时今日之景,恍然间令她有一种四海归一、万国来朝、君临天下的错觉。
就连她的夫家临安星照门,都不曾让她产生这样一种自豪感。
已经走到这一步了,说明皇天不会辜负苦心人,她这些年的付出都是值得的。
只是……那个梦。
不,阮轻已经死了。
所有人亲眼目睹,她尸骨无存沉在了东海,自爆灵核、魂飞魄散,在那种情况下,她怎么可能回的来?
她听人说,阮轻死的时候,什么都没留下,只给了林淮风一封退婚信。
即便要恨,她也应该恨林淮风,恨陆宴之,跟她有什么关系?
宋如意从纳戒中取出一支药瓶,往手心倒入一粒定心丸服下。
药瓶已经见底了,等回了星照门,她得让卫染再给她炼一批。
说起来,她有好几天没见到卫染了……
她应该不会出事吧。
宋如意望着窗外,心里隐隐不安,坐了一会,晨钟敲响,人们陆陆续续都醒过来了。
整个万剑宗宋家,沐浴着清晨的阳光,如一台运转不休的机器,开始了最繁忙的一天。
前院后院,都是下人们忙碌的身影,光是酒席就有数百桌,有些客人一早就到了,带着贺礼亲自向宋宗主道贺;有些登记在册,自顾自在院子里逛着;也有遇上了熟人,互相寒暄的,将整个万剑宗被堵得水泄不通。
宋如意还在用早膳,她胃口不佳,想起来问陆嘉尘:“萱萱昨天几时回来的?”
陆嘉尘停下筷箸想了想,看着她说:“她昨天露面了吗?她不是跟笙丞在一起吗? ”
宋如意拧着眉,眉目间闪过一丝懊恼,却什么都没说。
宋笙丞向来喜欢缠着陆萱萱,他每次来临安玩,不管什么好吃的、好玩的,第一时间都会拿给陆萱萱,带她去爬山,带她逛集市,给她买漂亮衣裳,两人闯了祸,也都是宋笙丞主动担着,舍不得陆萱萱受一丝委屈。
就如同他们还小的时候,她三弟宋钦砚总喜欢缠着小妹宋倾意一样。
他们的大哥当家比较早,平日里总是很忙,照顾弟弟妹妹的事,便落在了她身上。
那时候她就注意到了,弟妹二人感情很好,好到有时候,甚至容不下她这个当姐姐的。
而她那个时候,大抵还是太年轻了,总以为他们还小,一切都无伤大雅。
偶尔有些担忧,但很快就放下了。
后来她嫁到临安,宋钦砚也成了家有了小孩,小妹的婚事也快定好了,她以为一切都尘埃落定,没有什么可以担忧的了。
直到……小妹一再拒嫁,未出阁却被验出身孕,她才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萱萱以前是看不上笙丞的,这些日子全然变了,”陆嘉尘用过早膳,端起茶漱了口,有些担忧地说,“年轻人的感情,总是来得快,去得也快。”
宋如意回过神来,手指轻轻一抖,被滚热的茶水烫到,却浑然不知。
心里的担忧,再一次浮上来。
也不知这个时候取出她体内的钟情蛊,究竟是对是错。
她实在没有办法了,见不得陆萱萱一而再、再而三地因陆宴之而伤心……
她快被陆宴之气疯了,归根到底……还是阮轻的错,她就连死了还要折磨人。
宋如意越想越气,脸上一阵阵难看,陆嘉尘握住她的手,关心了几句,说道:“我去找找他们吧。”
“派人去找吧,”宋如意埋怨说,“今天都什么日子了,还这么胡闹。”
两人用过膳,往前院那边去,一路上遇见不少门派中人,都恭敬地跟他们作揖行礼、或抱拳问候。
一般这种时候,宋如意只在旁边看着,或者颔首致意,或者完全无视对方。
两名玄音宗的女弟子朝他们行了礼,从他们旁边过去,开始忍不住地笑。
“站住,”宋如意叫住她们,转过身看着她们,冷冷地说,“有什么好笑的?”
“宋长老见谅……”一名女弟子低着头,抿着唇说,“我就是……想到了好笑的事情。”
另一名女弟子低头憋着笑,身体轻轻地颤抖。
宋如意负手看着她们,愠道:“你们是哪个门派的,没人教过你们规矩吗?”
此言一出,两名女弟子笑容僵住,开始紧张起来,头垂的更低,不敢开口。
陆嘉尘在一旁看着,却没有插话。
“宋长老,人家想笑就笑,这你也要管?”
一年轻男子的声音,突然出现在二人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