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捏了捏鼻梁,真是时过境迁,如今她宁愿相信后宫里见不得人好的风言风语,也不愿相信他。
皇帝放下手看向太医:“务必要保住皇嗣。”
太医跪地,面色为难:“臣等自当尽力,可是陛下,这事非人力可控呀。”
“这么说,朕是白养你们了?”
皇帝话落,便听藕妆道:“是妾福薄,孩子如何是天命,太医们也无能为力,还请陛下不要为难他们了。”
魏熙蹙眉:“这怎么行,事关皇嗣可不能含糊。”
魏熙说着,看向皇帝:“阿耶不如将所有的太医都召来,别管当值的不当值的,人多了,法子也多,定是要找出病因的,毕竟江婕妤有孕后又不止跪过这一次,怎么偏今日凶险了,若是有什么隐疾,被耽搁了就不好了。”
皇帝看着魏熙,并不应答,只道:“你一个小孩子何必过来掺和这些事,回去睡觉去。”
魏熙摇头:“我不,阿娘的性子阿耶也知道,最是潇洒不过,这几年宫中事宜皆是报到昭庆殿再由我处置的,眼下江婕妤有事,我怎么能躲过去。”
皇帝垂眸看着魏熙:“是你?”
魏熙点头,又道:“阿耶先去吩咐人开了宫门将太医都召进来吧,事关皇嗣,不能耽搁。”
藕妆闻言,心中一提,侧首看向梨靥,梨靥只垂眸安抚的拍了拍她的手。
魏熙见了,指着梨靥的手笑道:“婕妤娘子倒是和这个宫婢情谊深厚,先前不问是非的护着,眼下紧张了又得让人家安抚,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亲姐妹呢。”
魏熙说着,柔声道:“婕妤娘子怕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见不得人多,这两个太医都看了,怎么多几个人就害怕了?”
皇帝眸色微沉,侧首吩咐陈士益:“去将太医们都传来。”
皇帝说罢,往胡床上坐了,对藕妆问道:“那么热你好端端的去西海池做什么?”
藕妆闻言瞪大了眼,泪盈盈的看着皇帝:“您这话是什么意思,这是我和陛下的孩子,我爱惜还不够,怎么可能故意去皇后殿下面前碍眼。”
她说着,偏头擦掉眼泪:“太医说多走走对孩子好,我每日都是要四处走走的,今日见了皇后原是要躲,可听着那两个宫婢的惨叫,便不忍心了,虽是她们胡言乱语,但也多少是因为我和孩子,我不忍心让孩子还未出生便背上杀孽,便过去了。”
“可没想到……是妾对不起陛下。”藕妆说罢,悲不自胜,挣扎着下床磕头。
皇帝满面倦意,吩咐人拦了,安抚道:“你现在不经事,万事以后再说,就别动了。”
皇帝说罢,看向魏熙:“你也回去歇着吧,这些事你一个未出阁的小娘子就别掺和了。”
魏熙摇头,上前给皇帝轻按额头:“我也不想掺和,可总觉得不安稳,等江婕妤无事了我便回去。”
她说着,声音有些闷:“阿娘如今也只是在我们面前强撑着,我看得出来,她心死如灰,只差出家了,我不想你们再吵,阿娘受不住。”
皇帝听着心中有些苍凉,又听魏熙道:“阿娘是什么性子阿耶清楚,别和她闹了,我要阿耶,也想要阿娘。”
皇帝心中苍凉更甚,逐渐生了荒芜,什么性子,如今他也不清楚了。
皇帝心情不好,连带着殿中众人也不敢多说什么,就连藕妆也只偶尔呼痛一回,多说多错,若是那句话说岔了就不好了。
她抚着肚子,心中有些不安,这药能瞒过去吗?会不会伤了孩子?
藕妆渐渐的有些后悔,不论怎样都是争不过的,又何必想那么多,怕就是她和孩子死了,皇帝该念着皇后的也还是会念着皇后。
由不得她多想,未过多久,七八个原本在宫中当值的太医便先来了。
藕妆心中生出惧意,那么多人,若是有人诊出来怎么办。
可此时也由不得她拒绝,皇帝直接命人轮流给藕妆看诊。
魏熙见状也来了精神,托腮等着结果,得出的结果却都是与先前两个太医无异。
皇帝闻言,低低一叹,让他们先商讨出方子给藕妆煎了喝。
方子还未开好,内侍又领着十几个太医过来了,这些太医不当值,大晚上着急忙慌的赶过来,都显得邋遢。
皇帝也没了精力,挥手让他们看诊,不等诊完,那边方子便开好了,魏熙随意一指,指了苏井泉和他身边几个太医:“你们也看看这方子,看看有没有要斟酌之处,事关皇嗣可不能马虎。”
苏井泉等人看过后,道:“眼下也只能用这方子了,不过能不能转危为安,还要看运道。”
闹了一晚上,结果也分毫未变,皇帝吩咐人去煎药后,便令众人退下,几十号人一走,殿中霎时就空旷了起来,皇帝起身,仅一晚上而已,却似老了十岁,他拍了拍藕妆的肩:“眼下不是多想的时候,放宽心,好生睡一觉吧。”
说罢,转身要走,袖子却被藕妆扯住了,他回头,只见藕妆满面委屈:“放宽心?那么多太医诊了,即没隐疾,又没保住孩子的法子,我要怎么放宽心,就这么算了吗,陛下知道我有多怕一觉醒来便没了孩子吗?”
藕妆说着,眼泪不停:“有我这样的阿娘,这孩子能去争什么,十殿下地位稳固,她何必……”
魏熙打断藕妆的话:“江婕妤这话有意思,孩子有事,罪不在你吗?阿娘是皇后,管教宫人天经地义,你横插一脚,就是藐视宫规,阿娘何曾罚你。生事的是你,磕头的也是你,阿娘何曾逼你,皇嗣有恙还不是你作出来的,现如今倒好,竟赖上阿娘了,我竟不知你是心疼孩子,还是想要阿娘给你腾地方。”
魏熙一通话下来,堵的藕妆面色发白,她咬着下唇,蓦地低头捂住了肚子:“孩子……好疼。”
“那么久都好好的,怎么我一说正理你便疼了,真是巧了。”
魏熙说罢,便听皇帝冷声道:“行了阿熙,回去歇着吧。”
魏熙抿唇,抬眼看着皇帝:“阿耶觉得我说的不对吗,若真那么凶险,为何那么久了,连你我都累了,她还精神着,更何况,今日发生的事也太巧了,还望阿耶仔细查了,魏家的孩子矜贵,不能当了生母争权夺利的筏子。”
魏熙说罢,头也不回的走了。
皇帝深深看了藕妆一眼,最终只道:“朕不希望皇嗣有事。”
“若是皇嗣有事,我也活不下去,陛下为着皇后就连黑白也不顾了吗?”藕妆说着,越发捂紧了肚子:“您可是天下之主,如今将心挂在她身上,捂了眼睛耳朵,竟是连修身都做不得了。”
皇帝拳头蓦然握紧,为君者最忌讳耽于情爱优柔寡断,可他因着谢皎月,也确实成了这样,他冷喝一声:“够了!”
说罢,便拂袖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