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妈妈才怂恿过老太君,说要处置玖荷,现在一想有点后怕,便补救道:“可怜天下父母心,三老爷如今也做了父母,他也有儿女成亲,想必已经能体会到当年您的苦心了。”
齐太君叹息道:“难道我就不伤心?那丫鬟死的时候肚里还有个孩子呢,四个月大的男婴,流下来都会动了!可是……可是那个时候两家议亲已经到了关键时刻,我不处置了她,难道要让新妇进门先当娘不成?”
黄妈妈这下也不敢说话了。
不过齐太君很快就恢复了正常,她看了一眼方妈妈道:“你去说一声,叫她们这些日子都紧着点,那丫鬟想要什么都答应,态度也得给我恭恭敬敬的,不许叫人看出端倪来!”
方妈妈急忙点头,齐太君又看了一眼黄妈妈,“这两日委屈你了,你先在外头伺候着——”
黄妈妈哪儿敢说不好,当下点头道:“不委屈,为了您什么都不委屈。”
齐太君淡淡一笑,很是满意她这番表态,“等行哥儿嫌弃了她,我第一个叫你出气!”
黄妈妈应了声是,跟方妈妈一起出去了。
齐太君又给老国公上了柱香,道:“……这日子是越发的艰难了……”
玖荷带了京城里头有名的玫瑰糕还有枣泥糕回来给陶行,又道:“比咱们平安镇上的糕点细腻多了,你尝尝。”
陶行笑着应了,吃了两口道:“的确不错。”又跟玖荷道:“国公府请的先生学问很好,我前头几个想不通的地方经他这么一理,顺畅了许多。”
玖荷笑着点了点头,“老夫人知道肯定很开心。”
陶行又问陶渝怎么样了,玖荷想了想,故作轻快道:“他才头一次来京城,又是那么老实的一个人,很是紧张呢。”说完又笑了两声,道:“只是京城开销甚大,我把老夫人给的银子匀了他二两。”
陶行虽然不是全然不知人间疾苦的少爷,但是二两银子究竟是个什么概念也是没数的,当下点了点头,又道:“你拿主意。”
两人说了没两句话,玖荷又说什么时候有空了也带他上街看看,门口传来瑛絮的声音,“老太君叫少爷过去说话。”
玖荷很是不放心,下意识跟着出来了,只是走了两步,忽又想起早上她才给齐太君没脸,就算旁人看不出来,难道齐太君还看不出来?
只是这会儿他们都走到第四进的角门边上了,穿过去就是齐太君平常坐卧的第三进,怎么瑛絮也没拦她?
是全然没当回事儿,还是……里头又有什么陷阱等着她?
要说齐太君不在乎这事儿,玖荷是一点都不相信的,她往日里气到她们家老夫人了,老夫人都能不理她两三天,更别是齐太君了。
上次给她办砸差事的常嬷嬷还有宋嬷嬷,可是直接丢了性命,连带一家子都发配到庄子上做农活去了!
可是她什么时候又怕过呢?
想归想,玖荷脚底分毫不乱,跟着一起到了齐太君屋里,随着一起行礼。
齐太君见她果然跟着过来了,嘴角不由得翘了翘,不过明面上却是一点都不关注她的,只对陶行笑了笑,道:“行哥儿来了。快来坐,今儿先生还来我这儿把你一阵好夸。”
齐太君的笑容里多了几分骄傲,“要知道他来教书,这还是第一次夸人呢。”
陶行原先在平兴镇,书读的就不错,也是常常得人夸的,当下很是得体的应对,又客气一句,“不算什么。”
齐太君笑得越发热烈,连声到了三个好,“这样好的孩子,书读的好,又知礼谦虚,怎么就——”不姓齐呢。
她也知道这话说不出口,及时打住又换了个说辞,“来我身边坐,回头我给你找个老师的长随跟你一起读书去,不许跟你那些不成器的表哥表弟太过亲近了,省得把你带坏了。”
陶行在齐太君身边坐下,玖荷消无声息站在了布帘子旁边不起眼的地方,一是想着这齐太君究竟是个什么意思,二来也看看这屋里的环境。
方才那一番话……去掉夸行哥儿的,就只有那半句能听。
“怎么就——”
就什么?怎么就不跟她亲近?怎么就不是齐家人?玖荷忽然一震,想到上辈子陶家的命运,还有前两年齐太君的手段,每年不过些许的年礼,几样首饰,就将依依拉拢了过去……
她打的什么主意,玖荷几乎已经可以确定了。
给不成器的齐家子弟找靠山,给马上就要日过西山的齐家找崛起的助力。
这么说……当年考中状元,又没什么根基的陶大人……也是她的目标之一。
不过听说齐夫人嫁进来这么些年,又生了一儿一女,齐太君也没怎么关注,玖荷又觉得这里头怕还是有点什么不为人知的变故。
玖荷乍一想通这个,惊得浑身上下都不自在起来,表面上慈眉善目的齐太君,就跟话本里头的画皮一样,里头是个青面獠牙的夜叉!
甚至她搭在行哥儿胳膊上的手……鲜血淋淋的全是冤魂。
玖荷深吸了一口气,急忙将视线移了开来,又往屋里其他个人身上看去。
一个是陶依依,还有一个则是原先最受宠爱的十娘。
不过这一看又叫玖荷看出点不同寻常来,她原以为依依会瞪着她,却没依依的视线非但没有在她身上落了,反而直勾勾的看着行哥儿不放。
再一看依依也没坐在齐太君身边,而是跟十娘一样,一左一右在齐太君小头两个椅子上坐着。
“……这砚台是当年高祖皇帝赏赐的,这墨锭也是——”齐太君用帕子包了墨锭,拿起来给他看,“这是御制的,这一处用金粉刻了高祖皇帝的年号。这东西……现如今给你用吧。”
齐太君眼神里还有点怀念以及舍不得。
高祖皇帝?玖荷扫了一眼那砚台,看着的确是新的,不像原先他们在家里用惯的那样圆润。这砚台棱角分明的,怕是都会挂笔。
行哥儿一脸的为难,刚要开口推辞,就被依依抢过去了话头,“这怎么好,他才多大一点,如何能用的了这等好东西?又是御赐的,外祖母留着给表哥用便是。”
听她这语气……凭借玖荷对依依的了解,可以很是肯定的说一句,她嫉妒了。
“你表哥人哪个都没他争气,况且也不是叫你现在就用的。”齐太君笑了笑,“等你参加考试的时候再用,这御制的墨锭……他们都能看出来。”
这个他们指的是谁?除了主考官阅卷官,还能有谁?
依依脸上嫉妒的神色越发的明显了,可是听了这话,陶行却立即站了起来,“这东西我不能要!寒窗苦读,却不是能投机取巧的。”
齐太君脸色变了变,这两日一再的被小辈抢白没脸,纵是她耐性再好,却也忍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