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如此,牟识丁都怀疑她是借酒装疯,还装的不怎么像。
怎么一个会酿酒的人,才喝了两杯酒下肚,她才刚尝了个酒味,说了这酒的酿造法子和主料,人就醉了?
这醉态倒也不是十分清奇,牟识丁在老家就见过不少这样的醉鬼——看着一点都不像是醉了,能说能动,说话也口齿清晰,条理清楚,就是胆子变得特别大,话有点多,什么话都一骨碌旁若无人的往外说,逮到谁骂谁,举止也比往常大胆一些。
借酒壮胆说的就是这种人。
对着一个这样的醉鬼,牟识丁也有些无语。更是后悔万分。
因为喝酒是他提议的,“天寒喝点酒也好驱驱寒,而且买了那么多粮食酿酒,我们应该尝尝别人的,听说这太白楼有最地道的汾酒。”
林二春犹豫了一会,才道:“也好,我也好久没有尝过了,不过,你得好好将我送回客栈,我喝酒之后必须要好好睡一觉。不然......”
这有什么,牟识丁一口应下。
现在牟识丁真是后悔没有听明白林二春的暗示,想必她是早有自知之明,知道她的酒量不行酒品也不好,恐怕也算到了会惹他生气,才提前说好了。
早知道林二春沾了酒会变成这样,他是死也不会让她喝酒的。
只是世上没有后悔药,现在只是苦了他自己,不但得履行承诺送她回去睡觉,恐怕还得被她骂一路。
牟识丁走到廊柱下,耐着性子冲林二春道:“走,赶紧回去吧。”
林二春突然弯下腰,微红的脸上满是纠结,皱成一团,手捂着肚子,道:“阿牟,我刚才被你一气,气得肚子疼,应该是大姨妈来了,不行,我肚子疼。”
她这身体以前就一直就有这毛病,第一天会疼得死去活来,之后几天就能走能跳没事了,这次重新来过之后,可能是上次在池塘里泡了冷水,又躺在童家的地窖里受了寒气,上次被林三春下了药之后也是在冷水中浸了很久,还不知道以前有没有被林三春用别的法子折腾过,反正疼起来是格外的要命。
这几次林二春都会将这段时间给避开,留在家里躺一天。可是最近太忙了,居然连这事都给忘记了,今天也是运气不好。
牟识丁虽然跟她同住一个屋檐下有一阵子了,但是别看林二春粗鲁,但是在日常的行为举止上还是十分规矩的,很多事情都是避开他做的。
牟识丁又粗枝大叶,经常被她支使在外面奔走,几乎以为她就是个男人,女人跟男人也没什么区别。
是以,这会。牟识丁抓破头皮也不知道什么是“大姨妈来了”,跟肚子疼又有什么关系,还有怎么就是他气她了,明明是她差点将他气死了。
可见她额头上冷汗都冒出来了,也有些着急了,“胖丫,你可别吓我,要不然你进去太白楼休息一下,我去找大夫?或者先回客栈把马车赶过来,带你去医馆。”
林二春无力的道:“不行。我不在这里等,你背我回去,我休息一下就好了,这种事请了大夫也没有用,先将我送回客栈去,我想休息。”
牟识丁满面纠结,男女授受不亲啊,他背着不妥当吧,尤其是对面还有童观止在呢。
林二春后背靠着那柱子又往下滑了一点,唇上的血色都褪了。面上也有些苍白,整个人摇摇欲坠,牟识丁赶在她栽倒在地之前,将她扶住了。
难得见到林二春这虚弱的样子,牟识丁咬咬牙,将她背起来了,就她现在的样子,将她丢在这里也不行,送去对面给童观止么,这是最快的解决方式。不过牟识丁很快就否决了。
背起来之后,他才发现林二春也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重,就算是冬天穿得厚实一些,她看着也不臃肿。原来不知不觉的,她已经瘦了一大圈了,完全称不上胖。
牟识丁大步往前走。
林二春还在身后虚弱的催他:“阿牟,你走快点啊,还有多远?你不能跑么,背着我你都跑不动,就你这体力,还想左拥右抱,那么多女人你顾得上吗?我跟你说,你要是女人多了,大概活得就像个菠萝,你见过菠萝没有?也不知道崖州那边现在有没有,什么时候我们走南闯北也去崖州看看。”
“可能还没有,我跟你说说吧,大概就是那种里面心是?的,外面的皮也是?的,头上还带点绿,整天伺候那些女人,心肯定是?的,人都被榨干了,肯定是面?肌瘦......”
牟识丁恨不得再多长一只手将林二春的嘴巴给堵住,此时他更加庆幸离开了太白楼,听听她说得是什么鬼话,简直就不是个女人,比牟识丁路上遇见的那些满嘴荤话的男人还口无遮拦。
他压低了声音怒道:“你就不能闭嘴歇会吗?你再说话,我就将你丢下去!”
林二春咕哝道:“看在咱们这么熟的份上,我才告诫你。别得罪女人,伺候不起就别娶。”
“你把这话留着给那个人去说,不许再开口了,不然我真的将你丢下去了。”
“不说话我肚子疼,你就看着我疼死么?”
“......”
“还是小时候我爸爸背过我,上次大哥说要背我,可是我太重了,不忍心让他背,他肯定也背不动。阿牟,你离开之前会一直这样吧?”
牟识丁沉?着,只盯着路面没有说话。
等到离开的那天,应该就是他回家的那天了。
他无时无刻不再想着那一天的到来,他肯定不能空手回去,不然回去也是一个死字......
林二春竟然结识了东方承朗,说不定还认识东方承朔,他当然看得出林二春对东方承朗的结交之意,不清楚她要做什么。
他直觉相信,也许回去的那一天也不太远了。
借着路上店铺里散出来的灯光,牟识丁往前大步赶路,无人看见那墨色的眸子幽光点点。
他低声回答林二春许久之前的问题:“会。”
林二春已经不知道是痛得半昏迷了还是酒气上来而昏睡了,含含糊糊抱着他的肩膀喊“爸爸”。
牟识丁满头?线,又有些狐疑林二春的称呼,在他的老家倒是称呼父亲为“阿爸”,他猜测也许林二春在喊“父亲”,倒是在江南这里,很少听到,他觉得林二春绝对不可能是在喊林茂才。
一个人在软弱无助又借酒壮胆之后,喊的人应该是她觉得最亲近的,最能够依靠的人,在她心中。不是林茂才,那又是谁呢?
一个小姑娘被家里抛弃,一无所有之后也不知道是什么支撑她走下来的。
他亲眼见到她一步一步完全靠自己,走得艰难无比,他有时候甚至会忽略她是女儿家的身份。
牟识丁心中一叹,这时听林二春又含含糊糊的喊了一声“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