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姨太瞧着这情形不对劲,连忙圆场道:“徐小姐,你想要什么不妨直说,正好司令在这,是一言九鼎的。”
“三姨太,谢谢您好意,我没有什么想要的。”徐婉缓缓开口,接着道:“从前在我最落魄的时候,连饭都吃不饱,也没有想过要找谁要什么。如今日子逐渐好过了,也不缺什么了,便也更不会要了。”
孟司令抬起眼,玩味了一嘴“不缺”二字,不急不缓地又喝了口茶:“你不缺钱,不代表你什么都有,不代表你就能照顾好糯糯。”说着,他突然抬头,盯着徐婉问:“这些你有想过吗?”
孟广廷眼神锐利,跟了他多年的副官一眼瞧出司令要发怒了。司令做事向来雷厉风行,今日在这件事上反反复复已经耗的实在太久了。
孟钦和自然也是知道的,他还知道,徐婉虽然看着柔弱,偏偏骨子又是个极为刚烈决绝的,这事又牵扯到糯糯,他不知道她会说出什么话来,不知今天会怎么收场。
孟钦和沉着眸子出神,不自觉将手套摘了下来。
三姨太留意到了,也犹豫着想着要不要将人情送到底,可这样又难免得罪了孟明珠,如今他们两姐弟也有些明争暗斗的迹象了,今天这一出恐怕也不是没有来由。
孟钦和上前一步,还未说话,却听见身旁的徐婉已经缓缓开口。
他侧过头去看她,只见她的目光是柔和的,视线缓缓扫过孟司令和三姨太,不卑不!亢,“司令和三姨太或许不知道,我生糯糯的时候难产,生了一天一夜,险些丢了命。糯糯是我用命换来的,自然是什么都不换。”
三姨太撇了一眼孟广廷,虽仍皱着眉头,却松动了些,脸色却没有刚才那么阴沉了。司令总被人说是活阎王,可怎么说也是活着的阎王,心也是肉长的。
令三姨太意外的倒是着徐小姐,这徐小姐有阵子没见了,从前只觉得她是个老实、本分的孩子,这几年没见,胆色上长进了不少。
只是当三姨太转头去瞧那小的,他那眉心却是越蹙越紧了,心事重重的模样。
小的如今在老的面前谨小慎微,也不过是和他爹当年得势前一样懂得隐忍罢了。能屈能伸在这乱世才能成事,这老二一步步走到更是不容易。若是因为一个女人折了也是太可惜,不过他应该也不会。
三姨太稍稍出了一会神,那边孟明珠却耐不住了。
孟明珠素来行事张扬,总是藏不住喜怒,此刻的神情用笑里藏刀来形容再合适不过。她笑着对徐婉道:“徐小姐,你舍不得孩子我们自然明白,可你也得这孩子想想,司令府外和司令府中,今后对她来说可是大不同的。退一万步,你既然不进孟家的门,另外也是要再嫁人的,到时候这孩子跟你去了别人家,指不定要受多少委屈,你有想过吗?”说着,孟明珠冷笑了一声,“再说句难听的,现在这孩子现在跟着你姓徐,到时候又要姓什么?你想过吗?徐小姐。”孟明珠虽不知收敛,却还是了解孟司令的,句句话都说在了他父亲的点上。
“我当然想过。”徐婉没有犹豫,直面孟明珠,却也是平缓从容的语气:“我知道你们也是为了糯糯好,我是糯糯的母亲,何尝不是呢?这些年除了这次,糯糯在我身边从没有出过任何闪失,每一天都开开心心的。把糯糯生下来不是一时的决定,管生就要管养。当初给糯糯取名叫徐诺,其实是借了个“许诺”的谐音,这是我对她的承诺,承诺这一辈子都要陪在她身边,护着她平安顺遂。”!一次听到糯糯这个名字的含义,可是从她的口中说出来,他一点也不觉得意外,这确实是她会做的事情。
孟明珠却笑了,她往走到前面的椅子前,翘着二郎腿坐下,“听你这口气,比我爹本事还大。就算徐小姐你有能耐,就能保证一辈子不嫁人?不再生子?一心一意只对这孩子好?”
孟明珠咄咄逼人,徐婉心里也不痛快。明明孟钦和婚事在即,这一家却要将糯糯留在孟家,凭什么她一手带大的糯糯,要继续留在身边却要她不再嫁人也不生子。虽然她也没有再生孩子的打算,但这是她自己自愿的,而不是被逼着答应谁。
不过徐婉还是忍住了,她如今学会了识时务,眼下和孟家硬碰硬无异于以卵击石。
徐婉以前听过些孟家的事,孟司令之所以偏袒孟钦同和孟明珠,便是因为对他的亡妻念念不忘。孟司令亡妻故去的时候,他还没有得势,还埋没在草莽之中,那个时候是不是要比如今更让他留念呢?徐婉在赌。
只是孟广廷这样的人权高位重,并不是那么好琢磨的,他敛着眸,似乎松动了些,却又看不太明白。
徐婉一股作气:“我知道大家都是为糯糯好,我话说在这,如果哪一天我照顾不好糯糯,不能尽到一个母亲的责任,我一定会将糯糯送到孟家。”孟广廷仍没有抬头,徐婉想说到他松口为止。这几年她确实学了不少说话的本事,无非是给对方先戴上高帽子,再将自己往惨痛里说。孟家注重体面,定不想落个欺负人的话柄。
徐婉一咬牙,真真假假道:“我一直很敬佩司令,司令早年起于草莽,之所以能成今日之势,除了司令又率军之才,更是因为司令豪侠仗义,为人仁厚。相信司令一定会体恤我这个做母亲的心情,三年前生糯糯的时候难产大出血,医生说以后可能再也!做不成母亲了……”
“你带糯糯走。”那声音干脆。
徐婉还没说完就被人打断了,只是说话的人并不是孟司令,却是孟钦和。
孟钦和说完,孟司令抬起头来,“这里轮不到你来做主。”
“你走一步试试看。”
孟钦和朝孟广廷颔首请辞,接着转过身去。孟广廷怒极,忽然站起来,顺着手边的杖剑直接劈过去,重重击在孟钦和后颈的位置。
那杖剑外头是用紫檀木做的剑鞘,里面是六七斤钢锻的剑刃,那一下打过去糯糯听着声响都吓了一跳。
孟钦和吃痛,整个人一僵,却下意识用手将身旁的两人挡在身前。
“闭嘴,谁也不准劝。”孟广廷仍在气头上。
孟钦和停在原地,似乎甘愿受着家法,挺直了背站着。
他越是这样,孟广廷看着便越气,他面上恭敬顺从,骨子里的桀骜他怎么没看在眼中。
孟广廷气急了,连着往他背上狠狠几杖。
孟钦和一声不吭,徐婉看着他额头冒汗,自己只觉得背后发凉。可这厅堂中连三姨太都不敢劝,她若说话也是火上浇油。
徐婉低头对糯糯轻语,这个时候也许只有孩子的话管用。这是这时却伸起一只手制止她,徐婉抬头看去,他虽忍痛,却是一个坚决的眼神,他不许徐婉让糯糯开口。
不知打了多少下,许是孟司令打累了,那杖剑最终被他扔在地上,他往后退了两部,靠坐在那张太师椅上。方才他下手重,费了力气,累着了。
孟钦和背对着他父亲站着,道:“这几日安州、随州大水,我先去巡视,回来再听父亲决断。”说着,便请揽着徐婉的后背往前走。
倒也奇怪,孟司令也没有再拦他,方才那一出着实吓着了不少人,看着孟钦和带着徐婉就这样离开,一个个面面相觑。
第109章
孟钦和的侍从官一直在门口等着,见孟钦和出来,欲去扶他。
孟钦和抬手拒绝,只说:“伞给我。”
孟钦和接过那柄黑色的伞,撑开,遮着徐婉和糯糯走入雨中。徐婉抱着糯糯,糯糯方才是吓着了,一直在哭,徐婉哄了好一会才安静睡着。徐婉也有些懵,久抱糯糯的手静一点都不觉得酸痛,方才发生的一切仿佛在做梦。
雨粒劈啦啪啦砸在伞上,徐婉才发现这雨的比方才来时还要大,而天色已经全黑了,原来在里面竟然待了这么久。
她侧过脸,抬头看了孟钦和一眼,司令府的灯光朦朦胧胧地映在他脸上,他的神色依旧,看不出什么不同。
她原本只知道他们父子关系不好,却不想竟这样下狠手。小时候徐子仁惹她父亲生气,也不过是用藤条抽几下,抽狠了娘还要过来拦。
他呢?她曾来都没有听他提起过母亲,两辈子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