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年纪不大,瞧着约莫十二三岁。一张极漂亮的瓜子脸,琼鼻秀目,唇红齿白。模样生得俊秀,笑一笑,却显得憨态可掬。小姑娘从头到脚用的东西都十分华贵。头上钗环不说,耳朵上硕大的东珠。不知什么料子的裙子,稍微动一动便闪着光,尤其是晦暗的光下格外明显。
苏毓在打量她的时候,那群人也在打量这边的母子俩。见母子俩只是将柴火堆起来,没有生起来火。那边的汉子看了几眼,便对这边没兴趣了。
苏毓心里觉得古怪,但那边的壮汉不知是故意恫吓还是习惯了,拿了一把匕首在手里不紧不慢地把玩。仔细打量了那中间的小姑娘和姑娘身边一左一右两个仆妇,一举一动都十分的刻意和讲究。苏毓虽然没见识过这个时代的贵族,但觉得,约莫就是这个样子。
那两个仆妇正在伺候小姑娘擦手,一边擦手一边小声地说什么。明明在一个屋,苏毓也看到那仆妇的嘴唇动,但就是听不清她说什么。小姑娘也不知再发什么脾气,脸拉着就没和缓过。
就在苏毓终于将火堆生好,那边的小姑娘突然一脚踹在了仆妇的肚子上,娇嫩的嗓子拔高怒道:“你再敢多说一句,就别想再回去了!”
那仆妇被踹得一个仰倒,立马爬起来五体投地地跪着,嘴里开始求饶。
那小姑娘却还不觉得解气,指着外头叫:“滚出去跪着!”
仆妇不敢违背,忙不迭地爬起来,就在外头跪了下来。
苏毓眉头皱起来,眼睛却没往那边看。倒是徐乘风小孩儿不懂事,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小姑娘。小姑娘察觉到外人的视线立即火大:“看什么看!再看,将你的眼珠子剜出来!”
徐乘风吓了一跳,憋着嘴忙将脸埋进了苏毓的怀里。
苏毓也有些火大,一双利眼瞪过去。
那小姑娘叫着跳起来。
指使了身边的壮汉,就非得叫壮汉将苏毓母子俩赶走:“将他们赶出去!夜里叫我睡这等腌臜的地方就算了,还跟这等贱民挤在一处!信不信我写信给父亲,说你们欺辱我!”
四个壮汉似乎被她闹得疲乏了,对她的喊叫无动于衷。其中一个汉子忍了又忍,瞥到躲在苏毓怀里呜呜哭着的孩子,眉头就狠狠地拧起来:“姑娘,荒郊野外,夜里野兽出没。你叫人家手无缚鸡之力的母子俩出去?切莫因为一时怒气,惹出人命。再说,这庙也不是甄家的。”
……甄家?
苏毓听到甄,好奇地看过去。
就见那姑娘闹起来就是要跟这些人对着干似的,他们说不行,她偏要吵:“你们都欺负我!从京城到金陵,一路上就都在欺负我!”
几个汉子真是被她折腾的够呛,把玩匕首的那汉子终于是受不了。也不知他是怎么做的,将那匕首往地上一掷。就见这匕首干脆利落地插入了一掌厚的地砖里。
小姑娘安静了,盯着那匕首没敢动。
那汉子头抬起来,一脸凶悍:“再敢闹一句,我等就将你丢在这,自己回京。”
小姑娘眼圈儿瞬间就红了:“爹叫你们护送我。”
“那又如何?”那汉子粗蛮得很,“不过一个丫头片子,路上受不住风寒,病逝也是有的。”
小姑娘终于是闭嘴了。
……
徐宴抱着一锅水回来,老远就听到破庙里有动静。但是离得远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心里一惊,以为是苏毓母子遇到了什么事儿,连忙就快步走进来。
他人跨入破庙之时,车把式也在火堆旁了。一瞬间,十几双眼睛盯过来。而这十几双眼睛里,有不少双惊艳不已的眼睛,其中一双尤为的炙热。小姑娘目不转睛地盯着徐宴,傻眼了一般,那一瞬间仿佛天地间就只有这么一个人的存在。
徐宴自幼被人盯着都习惯了,眉头一蹙,冷冷一扫人多的那一堆。
注意到其中四个带兵器的壮汉,脸色顿时冷下来。他抬起腿,不紧不慢地走到苏毓的身边,将一锅水递给她:“离得有点远,花了些功夫。”
苏毓淡淡地扫了一眼那小姑娘,果不然见那小姑娘听到徐宴的声音,眼神都痴了。
苏毓眼睛眯起来:该不会,这位就是往后徐宴的继妻?
第二十三章
正月里, 正是倒春寒的时候,夜里冷得厉害。才将将说了夜里要凉,这会儿寒风一刮, 破庙里就仿佛一个两头灌风的破落风箱。非得烤着火, 才能叫人不至于瑟瑟发抖。
小姑娘被汉子吓唬了一回是闭嘴了,脸色却没有好转起来。她鼓着腮帮子,端坐在马扎上瞪着火堆一动不动。无论旁边的仆妇如何哄劝她多用点吃食,她俱是置之不理。不过这些如何跟徐家人没甚关系, 大家萍水相逢, 只要别来找麻烦, 徐家一家三口可以当那边的人不存在。
天越来越冷, 苏毓将徐宴拎回来的水一分为二。一部分用作蒸热吃食用,一部分用作夜里一家三口擦拭身子洗漱用。
这回出来,苏毓是做足了准备的。好吃的酱料都带了几种口味,更别说别的便于携带的速食。热水才一烧开,咕噜噜地冒着热气,苏毓便将冻好的浓高汤块儿丢进去。
没一会儿, 高汤化开, 鲜香的味道就在这破庙里弥漫开。说来, 这冻高汤的法子还是她从小笼汤包哪里学来的。刚好王家庄夜里冷, 两边的河水能冻三尺深。苏毓便想了个法子, 将高汤味道弄得浓稠一点,投放冻起来。再用封闭的罐子装着, 路上切一块下来用热水化开便能喝了。
徐家一家三口和车把式这些天在路上,全靠这汤水续命。大冬天的,有口热汤喝真的是能救命。
汤水化开,苏毓指使了徐宴给每人一人盛一碗。一碗热汤下肚, 整个人都热起来。徐乘风捂着咕咕叫的肚子,黏唧唧地贴在苏毓的身边:“娘,晚上吃什么?”
这段时日小屁娃子算是被苏毓被练出来,到点儿都盼着吃饭。路上条件比较艰苦,没有别的可以事儿可做,苏毓这般总能拿出新鲜的吃食让他们吃的高兴就变成让人十分高兴的一件事。久而久之,每到饭点吃什么,父子俩连带车把式一起三个人在内都十分期待。
苏毓被三双眼睛盯着,面目表情地拿出了平底锅。这个年代是没有平底锅的。但是苏毓在决定装香肠以后,特地找铁匠打了一个。就是为了路上煎蛋煎香肠吃。
平底锅一拿出来,三双眼睛顿时就亮了。
苏毓有些好笑,转头使唤徐宴:“去车上把香肠剪几段拿过来,还有香肠旁边包起来的那叠手抓饼和那罐鲜肉酱,也一并拿过来。”
徐宴被苏毓指使惯了,当下起身便出去做。车把式这一路跟着看,也习惯了。一行人,谁也没觉得她这么做有什么问题。倒是一旁的那行人目光古怪地看过来,似乎颇有些诧异的样子。那暴脾气的小姑娘斜眼看着这边,倒是没有冒昧插话。只是免不了多打量了几眼苏毓。
先前她只顾着跟护送的人发脾气,苏毓母子俩恰巧进来撞她枪口上了,她顺手就拿来当出气筒了。反正不过是贱民,其实没怎么仔细看过苏毓母子俩。如今这一打量,她方当真诧异了。
这乡下妇人居然长得还不算太丑?美眸善睐,唇红齿白。再仔细一瞧挨着苏毓坐的徐乘风,不由得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徐乘风的样貌是谁见了都要夸一句俊的,他生得三分肖母,七分似父。徐宴能因相貌被人称道这么多年,徐乘风七分像他,如何不引人注目?
心里正嘀咕着呢,那头徐宴就拿着苏毓要的东西进来了。抬眸那么一对上正脸,她面上发热的同时,心里不免狠狠一咯噔。
不为其他,实在太像了。这两人,一看就是父子。
甄婉捂着心口,极度失望之余又忍不住有些恼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