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白皇后如何就忍心?亲生女儿,她看晋凌云如此哀求心里当然也不是滋味。但这件事并非她哀求便能蒙混过去。南阳王府掌管四十万兵力,大历看似歌舞升平,实则内里到底如何,只有各地的官员自己知晓。
白皇后从京城下金陵这一路看到的东西不少,有些话也没必要对武德帝说。
武德帝也并非一个励精图治的明君。武德帝好美色,喜好歌舞书画,或许是有些诗才,但并非治国的明君。这一点,当初嫁给还是七皇子的武德帝之时,白皇后便早已经看透。这么多年过来,武德帝果然没有辜负白皇后的眼力,就是个吃老本的皇帝。
他在位十几年,吃的是晋王室祖辈们打牢的基业。武德帝对治国提不起劲儿,与他谈论国事,还不如与他谈一谈画作。论起字画,他比谁都精通。
但再没有野心的皇帝也是皇帝,武德帝坐着帝位,便不会允许威胁他帝位的事情发生。
白皇后指着哭着摇头祈求地看着她的晋凌云,半分没有为她遮掩的意思:“这个混账连个月前,一剑刺死了大驸马。尸体藏在府中整整两个月,还有脸哭?你问问她,你问问她,到底是生得一幅怎样的心肠,能做出如此歹毒之事!”
一番话丢下去,晋凌云如至冰窖,通体深寒。她僵硬地跪在地上,不自觉地抖了起来。
武德帝温和的脸色倏地一变,劝说的话不说了。
未央宫大殿,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晋凌云不知何时跪到了那些碎片上,裙摆不知何时撩开,叫武德帝一眼看到她白色绸裤被鲜血染得通红。晋凌云哭得眼睛都肿了,张嘴就将先前搪塞白皇后的那套说辞拿出来:“我真不是故意的父皇,你信我。真的是盛成珏他发疯,自己撞上来。我收都来不及,这般才意外刺死了他……”
比起盛成珏,武德帝当然是相信自己的女儿。但是,诚如白皇后担心的,这不是一件小事。
他着实没想到白皇后是在为这件事发怒……
十多年来,南阳王拥兵自重,盛家在大历已经是一个功高震主的局面了。盛成珏留在京城,尚公主。某种程度上算是为质,也是南阳王在给晋王室的保证,他们盛家自始至终衷于晋王朝。换言之,盛成珏的身份是极重的。若不然,当初四个公主,武德帝不会让嫡公主去下嫁。
如今,盛成珏死了,死在了晋凌云的手里。这将造成怎样的后果,连武德帝也不敢保证。他抿着唇,许久没说话。
皇帝脸上的神色渐渐阴沉,一点一点凝重了起来。
“父皇,父皇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晋凌云从旁看着,滑跪着过去抱他的腿。
随着她挪动,地上一道刺目的血迹。伞武德帝不开口,晋凌云的心还是悬起来。
白皇后看武德帝脸色变来变去下不定决心的样子,忍不住深吸一口气。
武德帝就是如此优柔寡断,多少年也改不掉。白皇后早看穿了他,此时咬了咬牙,下狠心道:“将长公主绑起来,送去南阳王府向南阳王请罪。”
“父皇,母后!他们会杀了我的!南阳王一定会杀了我给他孙子赔命的!”晋凌云瞬间尖叫。
她分外地抗拒,顾不上掩藏眼中的怨气,道,“你们委身么一定要我赔命?他盛成珏算个什么东西?自己以下犯上,我难道不能处置他?就不能是他失足摔到剑上,自己摔死吗!”
“摔死?你告诉他们是摔死的?”白皇后不解,到底她是造了什么孽才生出这样狠毒又没脑子的女儿,“那你倒是摔一个给吾看看!”
晋凌云想反驳,被沉着脸的武德帝喝断:“够了!”
武德帝治国不擅长,这些事倒是利弊分析得很清楚。此时没了安抚晋凌云的心思,一锤定音道:“驸马之死先瞒住。谁也不能声张!且不管这事谁对谁错,就算将云儿送去南阳王府,也不一定能消减老南阳王的怒火。既然如此,那便永久地瞒下去。”
白皇后觉得荒谬,一个大活人失踪,如何能永远地瞒下去?
但武德帝斩钉截铁地做了决定:“大驸马失踪,与云儿无关,皇后,你也从未听说过这件事。”
第九十四章
白皇后要处理, 武德帝被晋凌云掉几滴眼泪便一意孤行不让白皇后处置。盛成珏一条命这么大的事都想着瞒下来,白皇后被这父女俩的决定,气得一病不起了。
其实,白皇后的身子骨便算不得硬朗。早年生产时遭了大罪, 后面身子骨便虚乏得厉害。这段时日在金陵身心舒畅, 好难得才养得有些起色。结果长公主一封信去到金陵, 皇后当场没眼发黑。
这一路从金陵日夜兼程, 她是胸口堵着一口气长途跋涉地赶回京的。刚回京就命人把晋凌云叫来,就是想妥善地处理这件事。南阳王不是一般人, 手握重兵,远离京城。若是当真激怒了他, 凭武德帝这治国之道,反了都不意外。这么大一桩事儿, 武德帝这么不分青红皂白地搅合, 白皇后直接被这父女俩气昏过去。
皇后刚归宫, 各宫的人都在盯着。眼看着太医火急火燎地涌入未央宫, 谁还不晓得皇后重病?虽不清楚里头发生了何事, 但国母重病是事实。事情一出,宫内宫外自然是闹得满城风雨。
自古以来,后宫就是名利场。后宫各大宫妃, 除了极个别出身不显, 大多出自京中的权贵之家。白皇后这个国母之位,盯着的人从来就不在少数。
此时国母突然之间一病不起,一石激起千层浪。尤其是苏家, 自然是窃喜不已。苏贵妃与旁人不同,她膝下有两个皇子,其中三皇子颇得盛宠。若非白皇后与皇帝年少夫妻, 这后位按理说应当是她的。明争暗斗了几十年,终于等来了白皇后要死,她如何不高兴?
各方势力动作起来,苏家自然不遑多让。不过这京城的动静,一时半会儿还传不到金陵来。苏恒尚且不知京中之事,满心操心着苏毓认亲之事。
先不说冒认的芳娘当初归家经过几番波折,前头有了一个冒认的,多多少少给后面苏毓认祖归宗造成了麻烦。这里头有许多事儿要安排,并非苏恒一句话,他说是就是。
苏恒的意思是宜早不宜迟,他这次来之前,家中祖母的病情又严重了些。怕长辈受刺激,这边的事情他都没敢多说。只是在最终确认了苏毓的身份,才去了一封信回京。但苏毓如今肚子确实经不起奔波。左右为难的,百行孝为先,还是得顾着长辈。
苏恒无奈:“毓娘,等胎位坐稳了,你便随我一道上京吧。”
长辈实在等不及,总不能临死前连亲生的孙女一面都见不着。这叫人如何忍心?
就苏毓个人而言,她实在不想掺和苏家的那一摊烂摊子。但她占了毓丫的身体,若当真是毓丫的亲人,临行之前想见亲人一面,这个责任她是务必得承担的。不过既然已经成婚,许多事情就不能她一人决定。是不是该提前如今,这件事还是得跟徐宴商议好。
“大哥给我些时日考虑,”苏毓肚子已经三个月,胎位坐稳了,“等我考虑妥当,再给你答复。”
苏恒自然知晓这事儿不是他一句话就能定的。苏毓嫁到徐家,就是徐家人。形式做派得考虑徐宴,此时便只能这般应下:“我给你十日,十日后你给我答复。”
送走了苏恒,苏毓便乘车去了豫南书院。
自徐宴决定下场,他读起书来便更加废寝忘食。与往日从容不迫的态度天差地别。往日徐宴虽然也刻苦,但一切都安排得井井有条。按理说,徐宴这性子和学识,不该如此焦虑。但他不知是跟谁较了劲似的,这段时日颇为昏天暗地,就差头悬梁锥刺股。
苏毓从旁看着觉得猎奇,问他,他也只是幽幽地笑:“总不能叫毓娘往后嫌弃我不是?”
苏毓:“……”她何时嫌弃过他了?
话虽如此,徐宴将大把的精力投入到学业之中。夫妻俩成婚以后,反倒见面的机会变少了。徐宴不大归家,乘风也被送去白家,苏毓反倒觉得徐家的小院儿冷清了起来。
自打苏毓与苏恒的兄妹名分定下来,白家跟徐家来往就越发密切。白林氏总是邀苏毓去白家用饭,偶尔也会小住。日子久了,白老爷子对乘风这个嘴甜的小徒孙那是疼到骨子里。不必徐宴去提,他便以徐宴苏毓小夫妻俩没有心力教导孩子,要求亲自教导乘风。
事实上,原本苏毓的打算就是将乘风送去白家族学,老爷子这么一要求,简直是求之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