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谢疏霖气喘吁吁地从演武场出来,竹亭里已经空无一人,谢如意也受不得冷,回自己的院子去了。
倒是外面有个来找他的丫鬟,近前来说:“二少爷,夫人请您去宛华堂一趟。”
跟过来伺候的小厮麻利地从盒子里取出熏热的巾帕,恭敬地呈给自家少爷,谢疏霖接过帕子,擦了擦汗,随口问道:“什么事啊?”
“大小姐身边的夏妈妈来过。”丫鬟恭敬地答道。
“夏妈妈什么时候去的如意身边?”谢疏霖说完,忽然就反应了过来,白皙的脸顿时阴了下来,将手里的帕子狠狠地掷在了桌面上。
是谢兰庭的人!
这个刁钻的老婆子,也学会趋炎附势了,谢兰庭才进府多久,就都向着她去了。
夏妈妈和朱嬷嬷一样,是连氏身边面上得敬重的老人,公子小姐们都是她看着长大的,现在去了谢兰庭身边,个中意味,不言则明。
到了宛华堂后,连氏正让人剪一枝山茶花,果然他进门一坐下,就因为方才的事情兴师问罪。
谢疏霖既不认为是自己的错,也不想接受谢兰庭的存在,一偏头沉着脸说:“她怎么样关我什么事,我又不欠她的。”
“你这孩子!”连氏被他这句话一噎,难受得心口提不来气。
当年,连氏定要跟随谢桓去扶桑,就是因为谢疏霖的一句话。
当时谢疏霖养在寿安堂,连氏好不容易见一回,谁知小小的谢疏霖拼命打她,话还不怎么会说,就含糊不清地嚷着坏人。
彼时连氏年轻气盛,知道是谢老夫人教的,对谢疏霖这个小孩子没法生气,心里堵着一腔怨气无处可发泄,于是才不管不顾地就追着谢桓走了。
你这个老太婆既然教儿子不认我,我也让你见不着下一个孙辈。
若不是因为这一出假凤虚凰,现在回忆起来,和谢桓在扶桑夫妻共患难相扶持,是他们最好的回忆了。
可是现在,这段曾经最美好的人生,浸满了苦涩和不堪的懊悔,她再也不敢回想。
每次看到兰庭,想到兰庭身上的伤,她这个做娘的,就恨不得把心都挖出来算了。
一个女儿家啊,怎么受得了那些苦,没有锦衣华服,没有仆从丫鬟,从小养尊处优的连氏根本不能想象。
“不行,我不管,”连氏从背后重拍了他一下:“等你妹妹来了,就给她道歉。”
什么妹妹,谢疏霖愤愤不平道:“这要是大哥,您还会压着他,给那野丫头道歉吗?”
连氏一听就不高兴了,眉头皱了起来:“什么野丫头,别扯你大哥,你大哥根本就不会做出这种糊涂事。”
“您等着看吧!”谢疏霖不敢当母亲的面再说,怕她唠叨个没完,只敢嘀咕了一声。
想到还有一个月才要回来的谢疏安,他不信大哥也会那么糊涂,对一个野丫头那么好。
要是让外人知道,他们有一个这样的乡下妹妹,日后可怎么在同窗面前行走。
这时候,谢疏霖和谢如意的想法,空前地达成了一致。
等到晌午,宛华堂将要用膳的时候,廊外薄雪纷纷,翠竹被压弯了一蓬。
他坐不住,出来透透气,就看见缓步而来的谢兰庭,披着金红羽缎斗篷,显得很贵气,这都是连氏亲自为兰庭挑的。
正好四下没什么人,谢疏霖黑着脸,小霸王一样挡在了谢兰庭的面前,喝问道:“是不是你?”
兰庭朝他弯眉一笑,唤了一声“二哥哥”,隽秀如春山的眉眼间,满是温柔又虚伪的落落大方。
谢疏霖这才猛地一激灵。
对啊,这样的谢兰庭,怎么会懂得剑术!
可他现在只想质问谢兰庭告状的事情,又觉得她指不定是瞎说的,眉眼倨傲并着怒意:“你若无其事的装给谁看。”
“二哥哥说的什么,我怎么听不懂。”兰庭不理会他,继续往前走。
难道他说错什么了,还不是她转头就来告状,搞得他被娘灰头土脸地给训了一顿,他拦住了她,笃定道:“若不是你告的黑状,母亲又怎么会训斥我。”
“让让,别挡路。”谢明茵从走廊那头过来,眼皮都不抬,自顾自地就从二人身边走了过去。
“臭丫头。”谢疏霖被迫让路,打断了气势,转头继续:“你说,是不是你干的?”
“我没做,说了没做就没做。”兰庭进府这些日子,倒也过得还顺遂,只是今日,这谢如意与谢疏霖回来了,才略有不快。
谢疏霖见她死不承认,咬牙切齿道:“你等着,总有一天你会后悔的。”
谢如意闻声而来,见到两人在争执,先是睁大了眼睛,而后走到谢疏霖身边,轻声道:“二哥哥,你千万可别为了我和姐姐针对置气,她也才来不久,不懂府里的规矩,做事难免失了礼数,我让一让姐姐也是应该的。”
谢疏霖正要回话,就听兰庭清淡道:“你不用自作多情,他是不高兴被母亲训斥了而已,和你没关系。”
谢如意的小脸白了白,一股凛然北风呼啸刮过,吹得人面皮子生疼,她忍不住瑟缩了一瞬。
谢疏霖顿时心疼的不行,连忙侧过身体,为她挡了挡风:“谢兰庭你什么意思,这么冷的天,如意好心为你解围,你还不知好歹。”
兰庭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拢了拢领口的毛边,道:“你若不在这里拦着我,岂会劳驾她来受冻解围,这不是活该吗?”
说完,谢兰庭抬脚就走,留下谢如意和谢疏霖两人面面相觑,看着主仆三人的背影,无言以对,这是什么人啊,半点礼数都不讲。
碧釉抑制不住激动,小声道:“小姐,您好厉害啊!”
这家里上上下下,都敬着二公子呢,以往谁若是触犯了谢如意,谢疏霖准定是头一个跳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