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疏霖等人早就怔住了,什么跟什么啊。
表舅父一直觊觎他们的母亲,甚至设计过圈套,想要娶到母亲。
没能得手后,就与母亲的婢女媾和,生下了谢如意,取代了谢兰庭。
说书的都不敢这么讲。
谢如意早已被这惊变,吓得呆若木鸡,茫然地摇头后退:“骗我骗我都在骗我……”
“如意,不要怕,爹会救你的。”赵晟风临走前,突然喊了一句。
可笑这厮还不知道,他已经自身难保。
“谁要你管!”谢如意尖叫一声。
怎么可能呢,表舅是她的父亲,竟然是她的父亲。
章氏被拖了下去,谢如意已经不关心了,这个妇人相较赵晟风,太无关紧要,不死就行。
对于兰庭来说,章氏的作用已经用尽了,无所谓怎么样。
往日种种,一一浮现在谢如意的脑海,舅父对她的关爱有加,甚至连柳絮凝这个亲外甥女,都比不过。
她甚至还为这份独特得意过,自己是招人喜欢的。
为什么是她,凭什么是她,她埋头捂着脸吃吃地发笑,双肩颤抖,像是疯了。
“如意,你别胡思乱想,他们都是胡说的。”连氏被吓到了。
“我不信,才不信的。”谢如意双目发直,被连氏轻轻地抚慰着,仿佛只有她们母女的存在。
兰庭看得很不快,打破了这安静的画面:“好了,该清算我们的旧帐了。”
“还有什么?”谢桓已然精疲力竭,居然有人试图给他戴绿帽子,没什么能让他再度震惊了。
“振作一点,父亲,还有正事呢,”兰庭微微歪了头,菱唇稍启,说:“忘了告诉您,我半月前潜入您的书房里,得到一点有趣的东西。”
谢桓愣住了,他看向兰庭手里轻飘飘的东西,遽然瞪大了眼睛。
心心念念两个字——完了!
“大都督亲自上门,您不予配合,甚至还妄图借势继续结党营私,我们只好用点非常手段了。”
“还给我。”谢桓一步上前,伸手要抢。
“不可以,”兰庭骤然撤回了手,压了压烦躁的心绪,嗤笑道:“这是罪证啊,您想什么呢。”
“看您紧张的样子,我想,此物呈交上去,到时候,父亲是不必说了,两位哥哥的前途注定不保,想要怎么办,就看母亲您了。”
兰庭摇了摇手指,既然都没有人与她为家,何必还要辛苦自己呢。
谢桓霍地直起身,双目猩红,咬牙切齿:“我们是你的亲生父母,你竟然如此绝情绝义。”
兰庭想起自己回到侯府,第一次站在清辉堂前。
济济一堂的人,居高临下,各种轻慢蔑怜悯的目光,打量着她一个孤零零的少女。
而她却满怀憧憬与希冀,想来自己是有些魔怔了。
他们后来的所作所为,仿佛她只是待价而沽的猪肉,真正死心,是谢桓让她去替嫁,连氏虽然犹豫权衡,依旧答应了。
现在,也轮到她站在这个位置了。
抱着谢如意的连氏惊愕交加。
她终于意识到,这是无法逃避的:“你非得要我们家破人亡是不是?”
兰庭摊了摊手,敷衍道:“母亲,您得相信我,我并不是这么想的。”
但她脸上的笑,可不是这个意思。
“咱们都是一家人啊,一家人,能有什么深仇大恨。”
“我和你们,可不是一家人。”兰庭的笑意越发疏淡,眸光冷然。
连氏:“你怎么不是了,你流着谢家的血。”
“是吗,谢如意呢,她是什么?”兰庭支着自己的下颌,淡淡地说:“她也流着她爹娘的血,怎么不见你们为她爹娘想想。”
连氏被噎了一句,嗫嚅道:“我们养了她这么多年,她又不知道当年的事情。”
“你究竟想要什么?”谢侯爷一针见血,看出了兰庭是有备而来。
既然如此,她如此发难,肯定是有所有要求的。
兰庭挑了挑眉,终于到了正点上。
她一字一句,说出了自己的目的:“第一个要求嘛,父亲很清楚,是继续冥顽不灵,还是识时务者为俊杰,当然,现在你们没得选。
第二个就不一样了,将真相公之于众,我要她回到自己原本的位置,或者,我离开谢家也可。”
谢桓与连氏夫妇,双双立即矢口否决:“这不可能。”
谢兰庭已经与薛珩议亲,如果放她离开谢家,那么必然也要失去这么一门亲事,薛珩更不会帮他们了。
不管谢兰庭心里作何想法,她都与谢家是一根绳子上的。
“谢如意她不是马上就要嫁到尚家去了吗?”
谢桓为的是谢家的前途,如果为谢如意的身份公开,侯府的名誉必定折损,立足于盛京,名声和权势缺一不可。
想到兰庭背后的薛珩,谢桓即刻缓和了声气,循循善诱道:“兰庭,我们知道,家中亏欠了你,除此之外,你想要什么都行,都可以同我们提出来。”
而连氏呢,更是想都不想就拒绝了,如意现在离开谢家,依照他们的手段,除了死还有什么。
“你爹说的对,苦苦相逼对任何人都没有好处,包括你自己,你说你委屈,娘都愿意受着。”连氏说的发自肺腑。
兰庭道:“是你们要我回来的,是你们口口声声说要补偿我的,不是我求你们的,现在反而装什么可怜无辜,都是骗子。”
“如意是被人撺使的,你有什么怨气,朝我这个母亲发好不好,娘都愿意受着。”连氏苦口婆心的,企图说服兰庭,放弃对谢如意的“迫害”。
意料之中的回答,兰庭不再与连氏纠缠。
她微微摇头,道:“我不管你们之间有多情深意重,母亲,你口口声声补偿我,怎么转脸为了一个卑贱仆人的孩子,就把亲生女儿给卖了呢。”
明知道尚家要倒霉了,可是为了保住家族的名声,他们要她替嫁,替谢如意去死。
连氏泪水扑簌簌地掉了下来,哽咽道:“好孩子,好孩子,你是娘的亲生女儿啊,娘身上掉下来的肉,兰庭,兰庭,他们也都是你的兄弟姐妹啊。”
“所谓血脉,又值得几斤几两。”兰庭自顾自的冷笑。
她知道,这些人是看不上她的,就连生身母亲,也是如此。
她就是容不下谢如意在眼皮底下作妖了。
既然她愿意失踪,一不做,二不休,索性就让她滚出侯府。
连氏嘶声质问:“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做母亲的吗?”
她一只素手捧着腮,佯装出天真无邪的口吻,笑道:“母亲,我猜你不喜欢做选择,否则,也不会两个女儿都想要。
不过,现在到了抉择的时候,是谢如意,还是你的两个儿子,孰重孰轻,你心中应有定数吧。”
兰庭自诩纵然心思不纯,她对庆安侯府做出的,也没有坏事,连氏如今的富态日子,也是因她得以留存。
“谢兰庭,他们是你的兄长,与你流着一样的血!”谢桓虚张声势地呵斥道。
兰庭歪了歪头,道:“这就要看看,他们对我有没有价值了。”
谢桓压下眉:“你说什么?”
“没听清吗,父亲,当初您对我这个亲生女儿,不也是这般衡量的吗?”
谢桓没料到,自己居然栽在一个小丫头片子手上。
救与不救,在兰庭的一念间。
他对长女真的没有半分爱护吗,起初得知的时候,的确是百感交集。
他的理智告诉他,不论这个女儿资质如何,必须将她接回侯府。
“你就是要炫耀,你比侯府的人都厉害吗,你没有在侯府长大,也比侯府养出的女儿强,我们被你玩弄在股掌之中,后悔对不住你吗?”连氏嚎哭着问她,说着诛心的话。
谢疏安被吓得面如金色,想要扑上来,捂住连氏的嘴巴。
“是啊,”兰庭不为所动,反而戏谑道:“要不然,从两个哥哥中选一个,放弃他们谁。”
谢疏安总爱将自己摘出去,像是一个局外人,冷眼旁观。
但这现实,怎么可能事事都让你顺心如意,独善其身。
明显玩笑的话语,却让连氏陡然安静了下来,目光流连过了兄弟二人身上。
“母亲!”谢疏安意识到,自己不是连氏的儿子。
谢桓当然不允许,出现这么荒唐的情况,凛然道:“绝不可能。”
“兰庭,兰庭……你听娘说,”连氏转过身痛哭流涕,她也很无辜啊,亲生女儿被人用了调包计,偏偏又和假女儿养出了感情,哀哀哭诉道:“我养了她十六年,纵然不是我身上掉下来的,现在也是我的心头肉啊。”
谢如意这么个乖乖巧巧的孩子,分明不是自己的骨肉,却与自己能做了十六年的母女,也是上天注定的缘分一场。
“她没有那么坏的,一定是被人唆使的,是她身边的人犯了坏。”
兰庭想哭又想笑,连氏的行径,让她感动又难过。
这就是做娘的,这孩子好是自己的,坏也是自己的,这样深厚的母女之情,令人为之动容。
可是,却是为了另一个人,这本来就是要属于她的。
“选吧,是谁,孰重孰轻?”兰庭气定神闲的,不像是在逼迫自己的母亲。
谢如意双唇颤颤,说不出话,心下一片冰凉,两位兄长也沉默了。
谢如意满脑子只有一个想法。
她完了!可是,她又做错了什么呢。
如果能选,她也会选连氏做母亲的,或者选择不出生的。
她没得选啊,她不能选择的出生,无法干预地被人调换,身不由己。
现在却要她来承受一切的抨击,这和她有什么关系。
“我就知道你不怀好意!”
谢老夫人盛怒的声音从堂外传来,身后跟着浩浩荡荡的谢家人,外面的天色阴沉沉的。
“你处心积虑,你害我们呐你,是要他们死了你才乐意吗,我告诉你,即使你背后有人,我们也能决定你日后的路。”
“噢,将我嫁给一个纨绔子弟,对吗?”
“母亲,您怎么来了?”谢桓立马迎了过去,谢疏霖也紧随其后,仿佛看到了救星。
“我不来,看着这小蹄子翻天吗,一个毛丫头你们都管不住!”谢老夫人兜头就喷,不过横的骂的都是连氏。
“不是这样的,母亲……”连氏心中苦涩,这时候谢老夫人来,就纯粹是添乱。
兰庭笑得恰到好处:“正好诸位长辈都来了,见证一下也无妨。”
谢老夫人冲着兰庭,继续唾沫喷溅:“你没有良心!”
“你敢,我看谁敢动!”谢老夫人重重地一杵拐杖。
“我当然敢,”兰庭端坐钓鱼台,无视一群谴责的目光,施施然道:“我从小就没什么规矩,也未曾读过什么书,父亲也不必与我讲家族大义,从未人教过我,父亲说我乖张,或是顽冥不灵怎么样都好,毕竟我就是个不懂规矩的野丫头。”
倘若谢桓能够正视自己,一定会承认,谢兰庭就是自己的血脉,无不无耻放在一边,这莫名倨傲的神态,十成十的相似。
她不讲仁义道德吗,她也读过诗书礼乐,经史子集。
可她同样也不择手段,同薛珩如出一辙,若非谢兰庭的样貌,以及印记皆是真的,他不敢相信这是自己的血脉。
二房三房的人噤声不敢言,他们头顶上没有爵位,更没有联姻,又非宗子嫡支,官职低微。
谢兰庭敢这么闹,肯定是背后有人,对他们来说,这就是神仙打架。
只能以目光表示不赞同和责备。
谢老夫人胸腔里喘着粗气,死死盯着兰庭的目光,仿佛要吃了她。
“如意,你别怪娘!”连氏被逼无奈,她只得闭了闭眼,颤抖着一手推开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