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深从未想过,长宁会对这样平凡的铜钱上心,不仅收下了,好好留着了,最后还把自己的气运寄托在它身上,交付到他手里。
秦深低头看躺在手心里的铜钱,它已经不新了,花纹和字理都已模糊,边角被摩挲的光滑圆润,身上沾染了浸透时光的古朴。可是一只崭新的红线通过中间的方孔将它穿了起来,不过是一道红色,却让它整个鲜艳起来。
“为什么用了红线?”秦深抬眼看着总是一身红衣,从未更改过的长宁,沉声问。
长宁抿了抿嘴,小声说,“因为我的衣服都是红色的,所以拾风她们在府里准备的都是红线,我就只能找到这个了。”
所以,这其实是长宁衣服上的线,却被她拆下来,穿在铜钱上,带来送给他?
秦深暗吸了一口气,决定不再追问,有些事情不能细想,不然他多年修炼出的古井无波,早就要泛出涟漪了。
“怎么突然想要送我这个?”他问。
其实一点都不突然,长宁想,她可是想了整整一夜呢。她要把自己的好运分给秦深,就要找一个两个人都很亲密的物件。
之前秦深送给她的都不算,毕竟那都不能算是她的东西了,她骨子里已经换了一个人了。可是昨天秦深给了她这个。
虽然是玩笑,但这也是一份礼物。
“其实早就想为你求一道护身符了,”长宁垂眼说,“可是静安寺的香符要在佛像前祈福一个月,又是人人都能有的,我总有些不放心。”
“皇兄说我身上有紫气,能够庇佑他人,你行军打仗受伤在所难免,我把我的气运分你一半,保佑你一直好好的。”
秦深不在意这铜钱是她随手挑选的,或是道听途说相信的,他只是有些关心,“剩下的两枚呢?”
“啊?”长宁愣了一下,很乖地打开荷包给他看,“在这里呢。”
荷包小巧,缠着金丝绣着银线,精致玲珑,但里面的空间很大,可以装好些金瓜子和玉豆,至少不该只空荡荡地盛着两枚铜钱。
“我昨日把它们放在枕头下面,但散落着我总怕会弄丢,今早就找了个荷包装着,我把它们带在身上,总不会找不到了。”长宁拍拍荷包,有些得意。
秦深眼睛一扫,看到银线隐约汇成了一个“宁”字,知道这荷包应该也是出自于宫里那位之手。
“剩余的这两枚铜钱,你打算如何处置?”秦深问。
“处置?”长宁茫然,她握着荷包的手紧了一下, “要怎么处置?你是想要回去吗?”
“不是,”秦深看着她,目光沉得像浸透了墨汁,说道,“我只是不想收到和别人一样的礼物。”
尤其是你送的,护身符也不行,哪怕是和你皇兄皇上,或者那位天资绝顶的小太子一样也不可以,你给我的,该是独一无二的。
“不会的。”长宁诚恳地保证,“这两枚我都会好好收着的,不给别人,谁来要都不给,就算是饿着肚子都不会用它去买包子的。”
秦深失笑,摇头道,“这倒不至于,只是不想你……算了,只要你不送人,想怎么用随你吧。”
秦潇打个哈欠,看他俩在这黏黏糊糊半天看的眼疼,忍不住提醒道,“哥,你还记得给长宁请大夫的事情吗,这都多久过去了,怎么还没到啊?”
“我真的没事!”长宁还想辩解,秦深却打断她,“不管有没有事,让太医看过再说。”
“长公主府存了你的脉案,你府里的太医医术也高明,回府让他瞧瞧吧,不必在将军府再等了。”
他扭头对身边的下人说,“备好车马,让今日和长宁同行的两人即刻收拾行囊,接下来一切听后长宁吩咐。”
他雷厉风行,三言两语就安排好了接下来的事情,手底下的人立刻行动起来,没再给长宁留辩解的余地。
“你都不问问我要你两个家将做什么吗?”众人忙碌的背景里,长宁揣着手,闲散地问。
“不过是两个家将,就算是你要我,刀山火海我也去。”秦深语气平常道,好像这不过是最寻常的一句话而已。
“才不会让你去刀山火海的,”长宁笑着保证,“我也不会让他们去做坏事,只是帮我调查一些事情,弄清楚了就把人还你。”
“不急。”秦深看着长公主府的车夫急急地将车驾回来,几个侍卫也手忙脚乱地整理衣冠,不由地皱了眉头。
侍卫见到他跟猫见了耗子似的,大气都不敢出,甚至比当时在皇上面前一一选拔的时候还紧张。
“秦潇,”秦深叫她,“长公主府的守卫有些松懈了。”
秦潇一下子来了精神,眼睛放光磨肩擦掌,兴奋道,“得令!明日我就去帮他们!”
秦深亲手扶着长宁上车,站在门口看着她远去,秦潇也伸长了脖子跟着瞧,秦深头也不回地冷声说,“跟我去书房,仔细说说你跟着长宁出去遇到了什么?”
秦潇在他背后吐了吐舌头,嫌弃道,“管的真多。”
另一边,拾风拾雨对长宁今天早归很满意,可是在跟着她回来的两名家将诚实地说“请太医过来”的时候变了脸色。
拾雨嘟囔着,“每次去将军府都没什么好事。”拾风也脸色不虞。
太医匆匆而来,花白着发须,仙风道骨地拈着两根手指号脉片刻,只说了句“思虑过重,无甚大碍。”
可即便是这样,宫里将军府和齐岸送来的补品已经雪花般的将长公主府堆满了。
长宁喝药的功夫,明日秦潇要来长公主府的消息已经席卷了所有侍卫,长公主府迅速陷入了低迷的的恐慌,她带回来的两名将军府的家将则受到了格格不入的排挤。
长宁挥退左右,连拾风拾雨都没留下,单独召见他们。
两个皆是跟在秦深身边多年的,从他还在京中就陪伴左右,后来更是跟着他去边疆风沙磨砺,是忠心耿耿得可以以命相托的人。
长宁对着他们毫无隐瞒,开门见山道,“我想让你们帮我调查一件事,务必小心行事,不要惊动到任何人。”
两人对视了一下,迟疑道,“连小将军也不行吗?”
“能做到吗?”长宁问。
“这怕是不行,”他们诚恳道,“属下的使命就是对小将军永远忠诚,毫无隐瞒,要是小将军问起,属下必定会毫无隐瞒,如实告知。”
长宁沉吟片刻,退让道,“不要让任何人发现你们的行踪,至于秦哥哥,如果他不问,你们什么都不用说,如果他问起,你们,你们就告诉他吧。”
“属下领命。”两人抱拳单膝跪下,“请长公主指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