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宁领了她的情,点头表示听到了。等秦潇走远了,齐岸睁开眼睛,躺着没动。
长宁也没搭理他,等水花翻了一刻,找了个碗把药倒出来,用布巾垫着递给齐岸,“喝了再睡吧。”
齐岸端起药碗,也不怕烫,就这样喝了,喝完又趴回去,一句话不说,就跟哑了似的。长宁只得主动开口问,“你要和我回京吗?”
齐岸缓缓地吐了口气,反问她,“你要回去吗?”
“回啊,”长宁看着炉子底下的火发呆,“我这样的身份,在这里是个麻烦,既会让他们束手束脚,要是被敌人发现,更是添乱,还不如在京中守着等消息。”
齐岸却说,“我不回去了。”
长宁也不意外,只说,“那你和潇潇说清楚,不然等她发现你阳奉阴违,你在军营的日子估计会不好过。”
“我留下来不是为她,”齐岸声音很稳重,他说,“我只是受够了京中的尔虞我诈,也厌烦了一家子的勾心斗角。”
“这里也许会有危险,但是这里也很简单。我读了那么多年的书,为的就是家国天下,现在只不过是换一个方法继续。”
“我想留在这里,陪着这里的将士,等着大郢让四海臣服,再无强敌来犯的一天,等着百姓安居乐业,衣食无忧的一天。”
“长宁,你自己回去吧。”
长宁捂着眼睛,在心里叹了口气,有些羡慕。她说,“好,我自己回去。”
秦将军毕竟更老辣些,就算是敌人狡猾,层层布防遮挡,他还是从他们身上刮了一半的粮食下来,但是两军也兵戎相见了。
这就像是一个信号,整个大郢的边界气氛突然就紧绷起来,士兵日日训练,夜晚兵器都不离手,时刻准备着迎接敌人来犯。
但是敌人突然又安静下来,就像之前的水火不容只是一场幻觉,但谁也没掉以轻心。
长宁自来此,只在第一天和秦将军点头致意,此后再没见面,这一天却突然有小兵来唤她,说是秦将军有请。
于是长宁便知道,她该离开了。
秦将军是个冷硬的军人,不苟言笑,行走坐卧间皆带一股迫人的气势,他身着一身铠甲,面容刚硬,身板挺直,坐在案前捏着一封文书细看。
长宁挑了帘子进去,才发现数日不见的秦深也在此处。
她对着秦将军行了个长辈礼,叫道,“伯父安好。”
秦将军抬头看她,面上稍微柔和了些,对长宁道,“长宁,此处简陋,委屈你了。”他吩咐秦深,“给长宁看座。”
长宁坐下,秦深站在她背后,比她高出许多,手虚虚地搭在长宁肩上,长宁有些紧张,秦将军必定一抬头就能看得到。
他却低下头,又捏着那份文书,问长宁,“长宁正是好时候,可许了人家了?”
“要是不曾,回京就该挑个好夫婿,早早成亲方好。”
第56章
秦将军是个长辈, 身份至此, 再加上本身性格, 极少对别人的私事指手画脚, 更遑论是关心长宁的婚事了。
他一直低着头,眼睛盯着文书,仿佛只是随口一问,这只是一份来自许久未见的长辈的挂怀。
秦深已是几天没说过好觉,此时眼下青黑,面脸疲惫,神色也有些恍惚, 他一手搭在长宁肩上,手心滚烫,重重压在长宁肩头。
长宁只是盯着秦将军看的那份文书出神,秦深却先开了口,他道,“爹,长宁……”
秦将军抬头瞟他一眼,秦深没有收回在长辈面前略显轻浮的左手, 却换了个称呼, 他道,“秦将军。”
秦将军重新低下头, 声音冷淡道,“说。”
“长公主的婚事皇上已经暂且搁置不谈,一切由长宁自己选择, 况且她今年才十八,就算再等两年也不迟。”秦深缓了一下说,“我也尚未成亲,秦将军难道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吗,我们彼此都心知肚明,如今又何必强人所难。”
秦将军没说话,长宁也没吭声。过了好一会儿他不动声色地叹了口气,问长宁,“长公主是何意?”
长宁伸出右手,轻轻地覆在秦深搭在她左肩上的手,声音虽轻但坚定地说,“我已经有了喜欢的人,虽然现在还没到时机,但我愿意再等等,等一个我自己选择的结局,不管会发生什么。”
“不管会发生什么?”秦将军重复一遍,意有所指,抬起头看着她。
“不管会发生什么。”长宁毫不犹豫地说。
秦深头痛得简直要炸开了,他勉强支撑着,听着长宁和秦父来来回回地重复一句话,听的云里雾里不解其意,但仍是心中惴惴,知道必定不是什么好事。
他拱手道,“秦将军诸事繁忙,我们就不多打扰了,长宁就快要回京了,却还未曾领略过此处的风土人情,我带长宁在此处转转,不走远,就在军营附近。”
秦将军看都没看他一眼,道,“你起热了,让军医看看,别影响军心。”又说,“离长宁远些,别染给她了。”
这便是允了他两人离开了,长宁却没动,她看着案上摆得满满当当的文书,说,“我看伯父拿着这文书半天了,一直不曾展颜,要是不是什么军机大事,可否借我一观,也许我能为伯父分担一二?”
“不是什么大事,”秦将军道,他倒是不曾犹豫,“你就在此处看,不要带出帐外就可。”说着他把文书合上递过来,隔着一个书案长宁去接,秦将军的手却突然碰到了叠起的一摞文书,哗啦一声,文书整摞翻倒在地,秦将军手中拿着那册不知何时也滑落,混在其中再找不出踪迹。
长宁俯身去捡,秦将军却翻捡出一册,递到她手中说,“一时手滑,好在还记得是哪一册,不然找起来就麻烦了。”
他温声说,“不必拘束,此处等别人来收拾就好。你坐着吧,不着急,慢慢看就是。”
长宁一顿,伸向另一册文书的手转了个方向,接过秦将军递过来的,轻声说道,“谢谢伯父。”
书册上写的是关于整顿军队和清肃管理的想法和建议,很多条,密密麻麻的,字还写得很丑,挤在一起难以辨识,长宁只看了两眼就失了兴趣。
她把文书还回去,对着秦将军说,“我带秦深去看军医,就先告退了。”
“去吧。”秦将军吩咐秦深道,“去和厨子说一声,今日宰只鸡给长宁炖汤喝,这里风沙大气候干,让他多放些清热去燥的药材。”
秦将军看着长宁道,“这几日你消瘦了不少,军营清苦,委屈你了,再等几日,等安定下来后让秦潇护送你回京。”
长宁点点头,牵着秦深的手腕领着他出了军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