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澄觉得薄胤没救了,但自己更没救。
他靠在石壁上,很轻的叹了口气。
薄胤终于有了点反应:“恩公缘何叹气?”
陈澄生无可恋:“我可能要死了。”
“恩公生病了?”
“对……”陈澄忽然计上心头,低声道:“不错,我得了不治之症,原本这次来深渊,其实就是准备独自了此残生的。”
薄胤轻声安慰:“人均有一死,恩公节哀顺变。”
陈澄眼珠子一动不动的盯着他,薄胤面不改色,无动于衷,他木着脸,继续道:“在我死之前,其实还有一个愿望。”
“恩公请讲。”
“我想要个兄弟。”陈澄说:“我无父无母,自幼孤苦,小时候被卖入大户人家,犯了错被那主人打的皮开肉绽,那时候最大的愿望就是希望能有一个哥哥可以保护我,让我不再受欺负。”
“为何不要爹爹?”
陈澄有点咬牙切齿:“因为那家有一对兄弟,哥哥对弟弟特别特别好。”
“爹爹对孩子不好么?”
“……不好。”陈澄说:“他后来亲手扒了他孩子的皮。”
“竟还有这等事……”薄胤沉默片刻,道:“恩公今年多大?”
总算来到正题,陈澄立刻道:“我今年十九,八月生人。”
科学研究表示,年长者会习惯性照顾年幼之人。
他记得原书写过,太子已及弱冠,反正不管怎么样,只要把年龄往小了报,他肯定跑不掉。
虽然陈澄本来已经有二十三岁了,陈珠玑也二十有二,但那又怎么样,谁在乎呢。反正陈澄就是要做被薄胤照顾的那个弱小,以后还要伺机道德绑架他。
果然,薄胤很快答复:“我二十一,虚长你两岁。”
不,是我长你两岁。
陈澄脸上乐开了花儿,猛地伸手入寒泉抓住他的手,道:“那我们结拜为兄弟吧,从今以后,你就是我哥哥了。”
寒泉冰冷,但在温泉里泡的陈澄全身都很热,包括那只伸向薄胤的手。
薄胤的脸朝他转过来,如果不是眼睛被蒙着,陈澄确定自己可能又要看到那空洞洞的眼眶了。
他顿了顿,道:“怎么了?你不愿意与我结拜?”
薄胤摇头,然后,他很轻的反握住了陈澄的手,低声道:“很温暖。”
当然温暖了。陈澄立刻把两只手都递给他,忍着他指尖骇人的冰凉,道:“你伤好点儿了没?要不要出来喝点薄酒?”
那酒本来是陈澄端进来准备边泡澡边喝的,这会儿高兴,他决定也赏薄胤两杯尝尝。
陈澄擦干身上换好衣服,正准备过来扶他,却发现他已经自己爬了上来。
男人宽肩窄腰,皮肤冷白,整个人身比例就像是一件完美的艺术品。
他摸索到了衣服,简单的披在身上,这会儿正在摸衣服上的带子。
陈澄走过去,将他在衣服上摸来摸去的手挡开,道:“我帮你。”
系好了衣带,他扯着薄胤的手朝外走,道:“小心一点,别再掉进去。”
薄胤被他牵着,竖起耳朵听着他每一步的落脚点,然后稳稳的跟上。
陈澄没留意这一点,仗着眼睛好也没特别注意脚下,直接踩了个凸起的石头,刚迈过去,薄胤就跟着准确无误的踩到了。
他双脚顿时一软,下意识抓紧了陈澄的手,后者猝不及防,忙转身扶他,却忽然被脚上趿拉着的鞋子绊了一下,两人在地上摔做一团。
陈澄只感觉一个大冰块毫无防备的冲着他拍了过来,又冷又硬,砸的他浑身疼,正对着地上摔下去的背和尾骨更是疼的厉害。
他呲牙咧嘴的喘息,还不忘扶住薄胤献殷勤:“你没事吧?”
薄胤保持着压在他身上的姿势,没有动。
陈澄的皮肤被温水泡的发软,头发上是好闻的皂角味,整个人像一个大型的暖枕,抱起来温软舒适。
“梅大……哥哥?”陈澄有气无力的躺在那里做着人肉软垫,道:“你还好么?”
薄胤依依不舍的从他身上起身,道:“你身上……热热的。”
陈澄揉着腰坐起来,苦着脸道:“等你伤好了,泡泡温泉,也能这么热的。”
薄胤点了点头,撑起身子站起来,陈澄注意到他比之前站的似乎稳了很多,他立刻道:“你的脚,还疼么?”
“好多了。”
陈澄一听,立刻借着坐在地上的姿势凑到他腿边,伸手撩起他的裤脚朝他脚后看。
原本断裂的地方此刻已经长出了粉色的嫩肉,虽然不知道里面筋骨如何,但陈澄清楚,这么深的伤口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长成这样,那泉水一定功不可没。
这也太厉害了……如果不是亲眼所见,陈澄简直不敢相信,这水当真有生肌之效。
他有些震惊的看着那伤,下意识拿手按了按。
脚后的伤口被柔嫩的指尖来回擦过,薄胤微微僵了僵:“恩公?”
“我,我就想看看这是不是真的,你这好的真快啊。”陈澄按了按,道:“这样会疼么?”
“会有一点。”
陈澄放下他的裤腿站起来,道:“看来这果然是神水,到时我们出去,可以带一点在身上,以备不时之需。”
“你要出去?”
“我当然要出去了。”
“不是要在此处了此残生?”
“……”刚编的瞎话自己都忘了。陈澄搀住他的手臂,道:“原本是要这样的,不过现在我有哥哥你了,你若要出去,我自然是要跟着的。”
“倒也不必勉强。”
“不勉强的。”陈澄把他放在凳子上,说:“怎么会勉强呢,哥哥眼睛这个样子……我怎么能放心让你一人出去?万一被人骗了怎么办?”
“你只剩一年寿命,不必为我而活。”
“不。”陈澄坚持道:“从现在开始,哥哥是比我自己还要重要的人,我的余生,将为哥哥而活。”
薄胤不再接话。
陈澄给两人倒了酒,把其中一杯递到他手里,道:“哥哥腿脚不好,我们便不拜天地了,来,干了它,从今以后,我们就是亲兄弟了!”
薄胤举杯,陈澄与他碰在一起,道:“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日后你我有福同享,有难同……怎么了?”
薄胤的手已经把酒杯送到嘴边,这会儿却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