愧疚和爱(1 / 2)

穆笑笑的幻境是什么。

少女眼神怔怔, 在那里她看到了个妇人,穿着件还算齐整的粗布裙, 袖口上打了补丁,正坐在桌前,笑眯眯地看着还在扒饭的小男孩。

“来来来,大宝多吃点儿。”

满满的一碗粳米饭上面堆了厚厚的肉油渣子。

那个被称作“爹”的男人也在笑,“等回头开春了, 就拖个关系,把他送到张先生那儿念书去, 也不用去考试, 念几个字就行了, 到时候好在镇子里找个活儿干。”

而坐在这两人之间的小男孩,吃的油光满面,笑弯了眉眼。

看上去是多其乐融融的一家人。

突然间,那妇人眼神一瞥, 似乎是留意到了站在一边的她, 立刻就变了脸色,粗声粗气不耐烦地厉喝:“傻站在这儿干什么?!衣服洗了吗?!!”

她……她也想吃弟弟碗里的肉油渣子。

“穆笑笑”怔怔地咽了口唾沫,绞紧了手指。

妇人似乎更不耐烦了, 骂骂咧咧的说着什么。

“好吃懒做的逼崽子。”

说着说着, 那原本在笑的男人, 火气突然上来了, 怒气冲冲地一把将筷子拍在了桌上, 变了脸色冲了上来, 一巴掌就扇了过来。

后来呢。

后来怎么样,她记不清了。

只记得她在寒风里打着森冷刺骨的井水洗衣服的时候,听见屋里爹娘在商量着,要把她嫁给附近村里三十多岁的鳏夫,给弟弟换娶媳妇的钱。

弟弟从小就会讨爹娘喜欢,近乎贪婪地牢牢地保护着他的东西。

仅剩的一碗粳米饭,仅剩的一颗鸡蛋,哪怕是一口汤……

那是她还没入昆山,没有众星拱月之前,最不愿也是最耻辱的回忆。

素霓仙子一来,抽出神识,这就意味着她作伪证的事,都会公之于众

不行!

穆笑笑立刻慌了神,揪紧了身上盖着的软被,一个踉跄差点儿从榻上栽了下来。

“堂……堂主……”

马怀真冷冷的眼一扫:“怎么?可是头又痛了?”

男人冰冷阴森的脸上露出了一种可堪称和蔼的表情,笑吟吟道:“既然头又痛了,那就躺回去休息吧,素霓仙子一会儿就到,到时候等抽出你的神识,不消片刻,就能还你公道。”

周衍:“笑笑?”

听到周衍的嗓音,穆笑笑心跳漏了一拍。

师……师父……

回头看见周衍两条长眉紧蹙,俊美无俦的面容,更是忐忑不安。

乔晚看了眼面如死灰的穆笑笑,心里一沉,抿紧了唇。

而在帐篷外面,不少昆山弟子还都在暗搓搓关注着里面的动静。

“怎么样了?”有人好奇地问。

离帐篷最近的昆山弟子收回身子,眼神复杂低声道:“马堂主说素霓仙子一会儿就到。”

乔晚和穆笑笑各执一词,这两人中势必有一个人在说谎。

“那看来,就只能等素霓仙子到了。”

“等等,”某昆山弟子抬手示意,把脸又往帐篷前凑了凑,“这里面又有动静了。”

不大的帐篷里面,传来了萧绥的声音。

“将神识从识海里抽出,对方的神识势必会有所损耗,穆姐姐神识受创在前,如今又要抽出神识,岂不是伤上加伤。”

“萧小公子放心。”马怀真沙哑磁性的嗓音响起:“我昆山有最好的医修弟子准备着,我知道萧家小公子担忧自己这未过门的嫂嫂,但切莫轻视了我们昆山的医修才是。”

萧绥脸色难看,但心里却跟明镜一样十分清楚。

绝不能让素霓仙子抽出穆姐姐的神识,否则这么一来,他今天所作的一切都将会功亏一篑。不过这马怀真,软硬不吃,油盐不进,就这么老神在在地坐在轮椅上,实在让他有点儿无从下手。

“过不了多久,穆姐姐就要嫁进我们萧家。”眼看好言不成,萧绥冷声道:“这中间出了什么差错,堂主也一力担之吗?”

没想到,男人面色不改,嘴角噙着抹笑,定定道:“这中间出了什么错,我当然一力担之。”

就在这时,一直看着手上玉简没开口的周衍,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开了口。

“今天这事麻烦堂主了,但,这场闹剧就到此为止吧。”

话一出口,帐篷内外顿时安静了下来,一片寂静无声。

马怀真斜眼看了过来。

“这事算是我管教不严,”迎着马怀真的目光,周衍不为所动,但眼里显而易见地露出了点儿疲倦之色,“在众位同修面前闹了笑话,我这两徒弟惹出来的事已经够多了,今天这事就到此为之吧,稍后,我会将她两人带回玉清峰,好好管教,也麻烦马堂主刚刚替我这两徒弟裁决此事了。”

穆笑笑惊讶地张大了嘴,星眸潋滟,软软地低声叫唤了一句:“师父。”

乔晚身子一僵,面无表情地看向了坐在不远处的周衍。

这话听上去虽然没什么可指摘的,但话里的立场却很明显。

光靠剑术,缺心眼的毕竟也坐不上玉清真人这位子,事到如今,这里面有多少弯弯绕绕,周衍都看得明明白白。

乔晚之前不愿意杀穆笑笑,这次当然也不会在穆笑笑识海里动手脚,而萧绥一言一行中隐约透出点儿胜券在握,咄咄逼人甚至于赶尽杀绝的戾气。

笑笑说得是假话,他心里当然也清楚。

这孩子不会撒谎,刚说出口,就怕得忍不住掉眼泪,脸色也红了大半。

但这毕竟是他一手养大的徒弟,眼角余光瞥见,少女乌黑的发顶,和那半截柔软纤细的脖颈,犹如一只惶急的兔子,迎上来的目光满是依恋。

素霓仙子一来,将这事公之于众,笑笑承担不起众人的非议。

他倒也不是全为了穆笑笑,还为了代表着萧家的萧绥。

想到这儿,周衍又看向了乔晚。

她神情还算沉静,一动不动地平静看着他。

所以,就要牺牲她?

帐篷不大,两人之间的距离也不算远,但这短短几步的距离,中间却好像隔着几道难以跨越的鸿沟。

这事儿不清不楚到此为止,在别人看来,只会是周衍顾忌到她的名声,这才有意让事情在这儿画上休止符。

但她呢?

一时间乔晚嘴里发苦,鼻子一酸,一股莫名的委屈浮上心头。

她这段时间以来,辛辛苦苦为的就是能堂堂正正地站在其他人面前。

她……她好像有点儿想前辈了。乔晚木木地想。

萧绥心里也有点儿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