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牢幽昧蛮远,仿是个矿井,储满了逝者的魂灵;两侧石墙黝黑、凹凸无定,似极了迷雾笼罩的山林;天顶低矮得几乎要压在顶上,漆黑如雷雨时的低覆乌云。
石墙上满爬着的青苔,尚自渗着清水,火把赤芒掩映下,直如冥界鲜血汩汩涌出,铺天盖地漫向人间。
林锋、张璐二人穿行于湿滑甬道之中,千斤磐石也似的气氛直压在二人心底。
他着套蓝布棉衣,身上团簇七口铁剑,只管埋头走路一言不发。
足下步履稳健飞快,便如一条贪婪野兽,囫囵吞食愈发湿滑的路面。三步外便是师妹张璐,她双手垂在身侧,十根葱指紧攥衣褶,亦步亦趋。
幽长甬道渐行渐阔,水滴溅落亦生回响,大抵是距白子萱所困之地不远了。
林锋忽觉心内颇具忐忑之意,倒与当日前往师伯府上相似,只是此刻倒有些喜悦在内。
张璐自见了狄、洪二叟之后,便少了许多言语,似有些不祥预感若有若无盘踞心尖,愈是向前便愈发强烈起来,待到此时已化作一片浓浓惧怖。
她极想劝说大师兄折身而返莫要再去,然话至口边却无论如何也道之不出。
“子萱……”
张璐正自胡思乱想,却听面前大师兄颤抖低吼忽起。
她循声抬头凝目相望,只见面前五七丈外,筑着一方狭小牢室。那牢室莫约尺五深浅,二尺宽窄,七尺高下,木栏内皆是尖头木桩——竟是间审讯重犯的立牢。
牢内那姑娘生得清丽,手足皆教铁索锁了,年岁大抵同自己相差无多。半截残袖挂在如玉臂上,秋叶也似的轻摇欲坠。
她面上多现淤青,额头、口角乃至衣衫尚有星星褐斑,当是血迹干涸所成,便是膝上也多具斑驳。
北理国牢狱刑法甚多,单只牢刑便有立、坐、跪、蹲、靠五样,皆是连身带神一同折磨的酷刑。
张璐不由暗道:“此人究竟身犯何故,竟教人囚在站牢之中?”
“子萱。”
那姑娘稍一动,口中虽念念有词却难闻其音。
林锋又唤:“子萱,我来带你出去!”
白子萱这才艰难张目望来:“林……林大哥……”
“你莫动,我这便救你出来。”言罢便要跨步上前。
“你莫来!我同你说了甚么,你尽数忘了不成!”她仿用尽了气力,头颅颓然垂下,腕上铁索叮铃轻响。
只十几字的功夫,林锋已来在近前。他反手抽剑直斩木栏,剑光闪处木栏立断。
“走罢,莫管我……”白子萱甜美音声内已生了哭腔泣调,晶莹泪水在泥尘间闯出两条净路。
林锋却置若罔闻只管挥剑,不过几下便将木栏斩破。
他跨入牢中,双掌按按青苔沾些净水在手,自替白子萱擦拭泥土血迹。
大滴眼泪不住滚落,与面上清水混在一处难分彼此。
她尖叫道:“哪个教你来救?走啊!”
“没人教我来,是我偏要来的。你唤我一声大哥,我又岂能任你置于险地而不顾?”
他微笑着,如吹化冰河的东风。
她闻言忽得一怔,口中低语喃喃如呓:“不是说过——决计不肯原谅你么?就教我这么死了便好了,为何还要寻我?”说话间,眼中又淌下泪来。
林锋挥剑将铁索斩断,将她轻轻扶出:“有我在,决计不会让你就这么死了。你唤我一声大哥,我又岂能不来寻你?”
旋即又转头吩咐:“师妹,你扶着白姑娘些。”
张璐正扣着指甲缝中的污泥,听得林锋呼唤,忙胡乱应声,上前扶了白子萱。
“老奴恭贺少主得偿所愿。”
林锋循声望去,见是狄、洪二叟忙抱拳行礼:“见过两位前辈。”
旋即又对了白子萱:“这位是玄冰掌洪淼洪老前辈,这位是烈火掌狄炘狄老前辈。”
白子萱闻言盈盈一拜,口中道:“小女子给两位老人家见礼。”
二叟大笑一阵双双抚髯:“这小姑娘礼数周全,好,好!”
张璐因扶着白子萱动手不得,口中却道:“你们两个是嫌我礼数不周了?”
二叟适才遭她拽了胡子,此时犹觉唇边皮肉作痛,忙不迭道:“不敢不敢,这小姑娘礼数周全得体大方,你天真烂漫性直情爽,各有各的好处。”
张璐听了这才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