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上除了写着罗子岳的姓名联系方式外,什么都没有了。不知叶剑写下来的这些是某种线索呢,还是他想求市长办事找人打听到的联系方式。可是很快,他意识到罗子岳与叶剑的关系非比寻常。
这张白纸下方还有两张照片。
第一张是五个人的合照,外面贴着塑料封壳,封壳老旧,一角翘起。塑料封壳的右下角用签字笔写了照片拍摄的年和月,中文书写,笔迹娟秀,一算距今已有十六年。第二张是六个人的合照,下方也用水笔写了拍摄的年和月,依然是中文书写,时间是十一年前。两张照片相隔了五年。
第一张照片中,一名年轻男子站在中间,四名男子围绕着他,王瑞军仔细辨认一番后介绍说,身后四人从左至右分别是年轻时的叶剑、周荣、郎博文和陆一波,中间男子是比郎博文小两岁的弟弟郎博图。照片里众人的背后是奥图汽配厂,门口放着花篮,庆祝奥图汽配厂乔迁新址,看来是奥图汽配厂当年乔迁时的合影留念。五个人穿着很简单,脸上都带着年轻爽朗的笑容,冲张一昂笑。
第二张五年后的照片背景变成了一座大楼模样的迎宾厅,门口同样摆着花篮,这次花篮上的字写着庆祝奥图地产开张。照片里除了他们五个人外,还多了一个人,经过辨认,多出的那个人正是罗子岳。王瑞军说当时三江口还没有县改市,罗子岳是县委办公室主任。
照片的中心人物从上一张的弟弟变成了哥哥郎博文,郎博图则站在了边缘一侧,显得有些落寞,其余人依然在周围一圈环绕着。这次的六个人里,除了叶剑还是穿着简单的夹克衫外,其余人都西装革履,脸上的青涩也变得成熟。
张一昂拿起两张照片看来看去,思考片刻,叫李茜拿来一个物证袋,把照片放进去,嘱咐道:“好好保存,这是重要线索。”
李茜带着众人共同的不解,问:“这两张照片说明什么?”
“两张十几年前的老照片,突然出现在叶剑的桌子上,你不觉得奇怪吗?”
“嗯……”李茜随手拿起桌上一只用来当笔筒的搪瓷杯,上面印着“革命委员会好”,中间是个大大的“忠”字,尴尬地询问,“这个呢?”
她意思是说,一只“文化大革命”时期的搪瓷杯突然出现在桌子上,不是更奇怪吗?从叶剑家里的布置便看得出他是个生活一点都不讲究的人,各种老物件随手翻出来乱扔也是稀松平常,甚至笔筒里还发现了一枚几百年前的康熙通宝。
“你一点都不注意细节哪,”张一昂很遗憾地摇摇头,“办案的关键是从纷乱复杂的信息里,提炼出真正和案件有关的线索,对所有信息要做到准确区分!”
众人都觉得此番话深得办案的精髓,可还是想不通这两张老照片能说明什么。
在众人不解的目光中,张一昂轻轻指了指两张照片下方水笔写的拍摄日期,说:“照片上的拍摄日期,为什么只写了年和月,却不写具体是几号拍的?通常洗了照片要记录时间,总会写上具体日期吧?所以可以判断,这个日期不是当时写的,是叶剑近来写的,他只记得哪一年哪一月,不记得照片拍于哪一天了!你要想,为什么他要拿出这两张照片,为什么他要在上方标注日期!”他用指节敲敲桌板,“这是重点!”
众人琢磨一番,深感局长这番分析确实有道理,只有刑侦高手才能从这微不足道的日期里发现异常。
一张记录罗子岳信息的白纸,对应两张照片,罗子岳也在其中一张照片里。两张十多年前的照片突兀地出现在桌上,照片上标注了拍摄的年月,唯独没有日。
虽然还不清楚白纸、两张照片与叶剑之死的关系,但众人已经隐约能感觉到其中存在着某些关联。
这时,李茜突然拿起另一份文件,叶剑在上面写着一些字。她比较了下物证袋里的照片,迟疑说:“照片上标注的字好像不是叶剑写的。”
大家侧头一看,叶剑的字迹潦草胖大,一看就不是拿笔的料,照片上虽然只是用中文写着日期的几个字,但笔迹很漂亮,压根儿不可能是叶剑所写。
张一昂也凑过头比较了一番,这字迹确实不是叶剑的,他哼一声,不以为然道:“既然日期不是叶剑写的,那更要好好调查了!不过从照片看得出,叶剑和他们几个人关系很好,还有罗子岳在纸上和照片里都出现了,颇有疑点。所以接下来,我们要重点调查陆一波!”
“嗯?”王瑞军还没从笔迹不一致中回过神来,突然被局长带到了另一个方向,不禁好奇,“为什么罗市长可疑,我们要查陆一波?”
张一昂皱眉责怪:“你怎么就忘了叶剑身上藏起来的 vip 卡片,这可是当前最重要线索!大酒店是陆一波开的,当然要查他啊!”
王瑞军心里大叫,我没忘啊,可你明明在说罗市长可疑,没提大酒店啊!
陆一波这方神圣又暗藏什么秘密呢?
“那天晚上我们还一起吃的饭,后来怎么就出事了?不可能啊,叶剑怎么就突然死了!”办公桌后,周荣点着烟,一脸伤心和凝重。
他和叶剑是同学,今年也是三十九岁,不过他看起来比同龄人年轻许多。他外形俊朗,五官棱角分明,由于经常健身,没有肚子的身材在这个年纪的男人里尤为难得。他从没结过婚,一直是单身,一般像他这样的男人,身边也不会缺少女人。
坐在周荣对面的三十来岁的男子是公司董秘胡建仁,也是跟了他多年的心腹。胡建仁个子不高,身形消瘦,戴着一副金属框的眼镜,看起来很是精明能干,实际上也是,周荣大部分的事情都交给他打理。
“这次公安局的口风很紧,我找人打听过了,什么都问不到,据说是新来的张局长亲手在抓这案子。”
“张一昂?他是高栋的人,东叔说高栋动用关系,强行把他调下来顶替卢正的位子,有可能是专门冲我们来的。听说他一到三江口就破了个全国性的大案,这么厉害的人物,如果被他发现卢正的事……”周荣脸上浮起一层阴霾,摸着胸口,“每次想起卢正,我就他妈心跳得厉害呀。”
胡经理憨笑着宽慰:“荣哥,事情过去这么久,什么证据都没了,你就别担心了。至于叶剑,我老感觉他在怀疑卢正的事跟我们有关,他死了对我们来说,反倒是少了个隐患。”
“放屁,你他妈完全不懂!”周荣斥了句,摇起头感慨,“外面很多人以为叶剑跟我搞权钱交易,其实我们纯粹就是从小一起玩到大的朋友。小时候我个头小,老被人欺负,对,就是被郎博文、郎博图两兄弟欺负,叶剑护着我,帮我打架,我帮他抄作业。到后来他当了警察,我做起生意,这些年除了一起吃饭聚会,也没其他事。唉,到这年纪,留下的真正朋友能有几个?如果让我知道谁害了叶剑,我非弄死他不可!”
胡建仁尴尬地笑了笑,换了个话题:“荣哥,东部新城最大一笔产业园区配套招标有消息了,政府会在三个月内出标,大约有两百亩地,一半是办公和商住,一半是配套住宅。招标底价六个亿,还有资金补助,财务部门经过测算,光那些住宅卖掉的利润就能覆盖成本,剩下的办公和商住每年上亿的租金是白拿的。这项目如果能拿到手里,集团以后每年都有大几千万的净流水。”
“这么多!”周荣吸了口气,沉吟几秒,略略皱眉,“预期回报这么高,这笔账其他公司也算得清,肯定很多人抢,尤其是那些外来的上市地产商,如果光明正大地竞标,拼出价我们哪拼得过他们。嗯……这样,你让罗市长想想办法,这项目竞标资格要为我们量身打造,最后项目一定要给到我们!”
胡经理面露为难:“罗市长说这次要我们自己想办法,东部新城是省级规划,他和管委会主任虽然在同一个大楼办公,但对方人事关系在上级市,行政高配,比他还高半级,他和管委会主任没打过太多交道,插不下手。”
“那主任好像姓方,是吧?”
“对,叫方庸,五年前东部新城刚规划的时候,他就调来当管委会主任了,那时大家普遍不看好新城区,他也不太显眼,现在大家都抢着进新城区,管委会的地位早就今非昔比了。罗市长还说,这回我们想拿项目,只能正大光明地竞标,走方主任这条路行不通,因为此人非常正派,是有名的廉政模范。打个比方说吧,政府招商人员和企业吃吃饭很正常吧,方主任不一样,他不允许管委会任何人未经批准参加企业的饭局,发现就通报,收礼更是直接处分。他还找了上级审计部门,每年对管委会包括他自己的所有人进行财务审查,发现问题就直接报纪委。”
“这有什么!”周荣不屑地哼一声,笑起来,“罗市长不也天天高喊反腐口号,整个三江口反腐的就数罗子岳最积极。”
“可方主任跟罗市长不一样啊,罗市长是用嘴反腐。方主任自己生活也很节俭,听说他到现在都在用着很多年前的按键手机,单位给他配了汽车和司机,他不要,说要节省公务开销,坚持每天骑自行车上下班,遇到刮风下雨,他就跟老百姓一起挤公交,平日里任谁也看不出他是东部新城的掌舵人。他存下来的工资津贴,每个月都会固定捐到福利机构,省级电视台和报纸报道过很多次了。”
听了胡建仁这番打广告似的介绍,周荣也不禁咋舌:“这三江口……他妈也能出海瑞啊!”
这位连地头蛇都不信的三江口海瑞到底是怎样一个人?
“我们平时走在大街上看到的那些美女,她们的男朋友大部分都是丑八怪,你知道为什么吗?”方超笑着问刘直,“因为大家有个误区,看到了一个美女,心想长这么漂亮肯定有男朋友了,男朋友肯定很优秀,就不敢去追了。反倒是那些屌丝不要脸,大张旗鼓去追美女,最后呢美女配屌丝成了常态。我很早就知道这道理,很早就投入了实践,结果发现知道道理并没有什么用。所以我要赚钱,赚很多钱,有钱自然有美女,这是我做这行的最大动力!”
刘直紧紧握住拳:“说得很对。”
“你也想找女人?”
刘直有些害羞地低下头。
方超哈哈一笑:“你想找什么样的?”
“我等这票干完赚了大钱,就找一个……嗯,长得漂亮,清纯又性感,温柔,不会冲我发脾气,对我百依百顺的。”
“那你就是想找小姐咯?”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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