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平宁坐在轮椅上多年,要说唯一的好处就是不用行大礼,此刻见这对全天下最尊贵的兄弟也只是草草地行了个礼。
太子浑不在意,自来熟地走到顾安宁跟前笑道:“含光当初为了研究这个,可没少拿孤做试验品,怎么样,成品还好用吧?”
年少跳脱的六皇子更是没忍住,偷偷上手摸了摸轮椅的底座,被太子瞪了一眼,又假装若无其事委委屈屈地把手缩回去。
就像是一只撒欢闹腾又被主人牵回去的哈士奇。
这位最受宠的皇帝幼子、太子殿下的同母胞弟,果然如同传闻中那样,是个没长大的少年郎。
“兄长来信里有提到,平宁谢过太子殿下了。”
来信提到自然是半真半假,可这位太子和她哥哥关系好顾平宁是知道的。
在她回京后的第三年,边关战事吃紧,当年年仅十八的太子殿下亲赴边境和镇国大将军共同对敌,直到一年前才回京。
“孤回来的时候含光千叮咛万嘱咐要我照看你一些,此时见你康健,想来他回来看到也高兴。”
这话说的有些过于亲密了,顾平宁没接,太子也不在意,仿佛特意过来就是为了说这一句似的,和嘉娴打了个招呼又带着六皇子风风火火地走了。
在场众人眼光闪烁,内心评价着初次在圈子里露面的顾家嫡女,面上依旧笑得一团和气,顺势夸赞起镇国将军英勇无敌,顾家公子年少有为。
第2章
这赏花宴听来风雅,实际上就是无所事事的京中贵女找个理由聚在一起吃茶聊八卦,那千姿百态又金贵无比的菊花倒成了在整座别苑各处随意的装饰。
顾平宁从小长在边境,回京后又深居简出,在整个圈子没什么相熟的手帕交,因此让红缨推她到僻静的树荫下,看似赏菊实则发起呆来。
“红缨,我这些年躲着宴会走果然是明智的。”
红缨回答得很熟练:“小姐任何时候都明智。”
“唉,你家小姐我这么娇弱,果然还是歇在家里为好。”
“小姐说的是。”
顾平宁刚摆好捂胸口的姿势,还没来得及咳嗽,就听见远处有姑娘们说话的声音传来,最后在她们不远处停住了。
“那顾平宁腿都瘸了,也不知道在那傲气个什么劲儿。”说话的女子穿着大红色的裙衫,语气不屑,“真叫人看的人心烦。要不是顾家此次大胜,谁会想要去搭理个瘸子。”
“小姐……”红缨听这话实在不像样,腿瘸之事一直是顾平宁最不愿提及的伤疤,大庭广众这般言辞羞辱实在过分了。
顾平宁懒得多事,朝红缨摆了摆手,正准备离开去人多的地方咳嗽两声,就听到另一个陌生的声音响起。
“我看你是见太子殿下亲近她吃错了吧。不过太子总不能娶个瘸子做太子妃,倒是她那个双生妹妹,被称为顾家明珠的顾二姑娘,可马上就要回京了啊。”
“呵,什么蛮荒之地长大的粗鄙女子,也敢称什么明珠!”
“可别忘了太子殿下在边境呆了三年,听说那顾平玉从小就和军士混在一块长大,谁知道有没有什么手段……”
红衣女子被说的恼怒,一甩手往前两步,正撞上顾平宁主仆,惊呼道:“顾平宁?”
另一名着黄衣的女子面色一僵,许是没料到背后说人却当面撞上正主,慌忙道:“顾姑娘,我们就是闲聊两句,万没有冒犯的意思。”
顾平宁其实对这些闲言碎语并不在意,可这两人青口白牙就将她已有婚约的妹妹和太子牵扯到一起,实在是踩到她的底线了。
“蛮荒之地长大的粗鄙之女吗?”
“可我见两位在这盛京之地天子脚下长大,却是礼数全无,只作长舌之妇颠弄黑白。”
“敢问两位姓谁名甚?改日平宁也好上门问一问,这难道便是贵府的教养?”
顾安宁自从在宴会上现身就一直安静美好作壁上花,众人皆以为此女不仅身体孱弱还不善言辞,没想到这怼起人来言辞如刀,还一言不合就要告家长。
别说现在顾家风头正盛,就是在平常,哪家姑娘被按上“长舌妇”的名头,这名声也毁了一半。
黄衣女子心下大惊,一旁的同伴却是个脾气易爆的,这会儿被人指着鼻子骂没有教养,忍不住上前高声道:“我乃威宁侯之女关心闵,顾姑娘有本事自去告状。”说罢还上下瞥了顾平宁的轮椅一眼,“如果顾姑娘进得去的话。”
不怪关心闵有恃无恐,不说她父亲当年有陪圣上打天下的开国之功,就是她身为整个将军府生了三个儿子后唯一的嫡出姑娘,全府上下谁不将她捧在手上都怕化了。
这顾平宁就算告上门去又怎样?她爹爹难道还舍得罚她不成?
顾平宁看着近在咫尺的关心闵,没有再说话,而是突然以袖掩面,无比娇弱地低咳了两声。
一旁的红缨大骇,高声尖叫道:“小姐——小姐——你怎么了——”
声音之大,惊起了树上的飞鸟。
关心闵被这丫鬟的高叫声吓得后退一步,下意识道:“不关我的事,我都没有碰到她。”
顾平宁突然咳得厉害起来,捂住胸口拼命喘气,撕心裂肺地听起来极为痛苦。
红缨看上去已经快哭出来了,一边帮自家小姐拍背一边怒道:“关小姐,我家小姐一向体弱,您背后搬弄是非也就罢了,当着我们小姐的面何必、何必……”
听到声响赶来的众人刚好听到后两句,再加上顾平宁此时咳得脸色苍白的模样,看向关心闵的眼神都变了。
“这是怎么回事?还不快去叫太医!”
嘉娴狠狠地瞪了关心闵一眼。太子前脚刚刚表示“平宁康健孤很放心”,顾平宁后脚就在她的别苑出了事,真要有个不好她头一个被连累。
眼见顾平宁嘴唇都没了血色,嘉娴没敢上前去碰她,只能把怒气发在关心闵身上:“关姑娘,这到底怎么……”
尾音未落,就听见不远处传来焦急的声音:“这怎么回事?阿姐——”
只见一个明艳高挑的姑娘身穿银色软甲,手持长鞭飞奔而来,看到眼前此景脸色大变,扑到顾平宁身边叫道:“阿姐,你怎么样——”
这般打扮加上这般称呼,眼前之人的身份呼之欲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