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殿下可知,仅仅是我手上的那一瓶养生丸,里面就含了分量不轻的胞衣。敢问在京城上层阶级流通的大量丹药,里面是否含有比这更加有违人伦的‘药材’呢?比如说……”
顾平宁盯着太子的眼睛一字一句问道:“亲、子、血、肉?”
一旁的蔺耀阳突然从这句话里联想到了什么可怕的猜测,忍不住上前急切地撸开太子的衣袖,见他手臂上没有什么伤痕才松了一口气。
“太子殿下金尊玉贵,自是无碍的。让我猜猜,那个供血之人是三皇……”
“阿宁!慎言!”顾含光再次厉声截住了顾平宁的话头,随即转身对太子拱手赔罪,“殿下,阿宁心疼我家那位命途坎坷的表弟,这会儿说话不周全,还请殿下恕罪。”
太子倒是没有动怒,他细细打量了顾平宁一眼,开口道:“有时候太聪明了也未必是件好事。”
顾平宁抬起头看向太子,眼里没有丝毫退让的意思。
“但今日话已至此,这儿也没外人,孤就再多嘴一句。胡执礼的丹药,不论所用药材为何,至少无毒无害,最重要的是,服用后效果明显。”太子上前一步,微微弯腰靠近顾平宁,“你如此聪慧,应该明白其中意思。”
“好了,夜已深,孤也该回去了。”太子整了整衣袍,走前对着顾含光道,“你那表弟的事情自个儿处理好,今夜之事孤会善后,可别有下回了。”
太子殿下走了,顾平宁手握拳头一言不发。
顾含光知道她的性子,又怕她忍不了这口气做出什么过激之事,于是好言好语劝道:“你也知道这事情牵扯到那位了,可别冲动行事。”
“哥哥当真觉得胡执礼背后只有一个皇家吗?不说他药库里连太医院都没有的奇花异草从何而来,只说他的丹药若当真如此奇货可居,难道真的没有别的势力动心吗?人的欲望,真的会被满足吗?”
一连三问,顾含光统统答不上来。他见自家妹妹这幅不愿善罢甘休的样子,只觉得脑门突突地疼。可他也知道自己一时半会劝不了她,于是干脆转了话题,提起另一件搁在他心里的事:“胡执礼说姑姑害你坠马,到底是怎么回事?”
顾平宁犹豫了一下,又偏头看了同样眼巴巴望过来的蔺耀阳一眼,斟酌再三,还是将她觉得七星草眼熟和她手上的平安符离奇消失过一段时间的事情说了。
顾含光听完当场炸了,踹了一旁的桌子一脚,扭头就往门外走。
顾平玉一把拉住了他的袖子:“哥!你干什么去?”
“我回府,去找姑姑问、问、清、楚。”
这个猜测在顾平宁心头已经徘徊多日,因此她此刻还能冷静地反过来劝自家哥哥:“今日夜已深,姑姑怀、姑姑身子又不好,再加上这事到现在都还只是我们的猜测和胡执礼的一面之词,你这样贸贸然过去不妥。”
“如果这猜测是错的,我自然会跪着向姑姑磕头赔罪。”顾含光将自己的袖子从顾平宁的手中抽出,“但现在,我要去向姑姑问清楚!”
顾平宁万万没想到自己在这事上强忍住了,一向沉稳端方的顾含光却像个□□桶,直接被点燃引线爆炸了。
见顾平宁还要再开口,顾含光转过头看着她道:“我要当面问清此事,你总不能时时刻刻看着我拦住我。”
顾平宁这会儿万分后悔刚刚将事情的各处细节说透了,眼见拦不住顾含光,只得由蔺耀阳推着轮椅,匆匆跟上。
此时亥时已过,顾府里各处院子都熄了灯歇下了。
顾含光却是不管不顾,一头冲到了顾碧琴的院子外,对着守夜的侍女朗声道:“去禀告姑姑,我有急事请见。”
顾碧琴这些天身上不利爽,睡得也不安稳。她听到院外的声音,披了件外袍起身。
顾平宁跟着到了院外,她到底不想在这种时候把事情闹开来,于是转头对着身后的蔺耀阳道:“殿下,你先到我的小苑里歇息吧,这事儿我回头和你细说。”
蔺耀阳自然不愿,他跟顾含光一样,在得知顾平宁的腿上不是意外而是人为后简直忍不住满腔的怒气。
当年的顾平宁才多大啊,他们家的阿宁又那么好,那人怎么忍心下得去手啊!
“殿下,让我自己来处理此事。”顾平宁的声音低下来,“那毕竟是我姑姑。”
蔺耀阳心里一酸,突然想起当初顾平宁曾问她,若遭了亲近之人的暗算,要不要追查到底。
原来从那么早,她就知道当年的坠马之事不是一场意外了吗?
蔺耀阳最后还是乖乖去了顾平宁的院子,没掺和到此事。
顾平宁在深冬的夜里吸了一口冷风,又缓缓吐出,直到觉得自己的情绪调节的差不多了,才推着自己的轮椅进了顾碧琴的院子。
厅内的顾碧琴正在吩咐下人添炭,又让侍女上了茶,亲自递到顾含光的手上:“快暖暖身子,这夜里的风寒,可别冻着了。”
顾含光没接那杯茶,他甚至没绕个弯,直接对着顾碧琴开口道:“我今夜过来,是为了问问姑姑,当年阿宁出事的前几日,姑姑是不是送了一个平安符给她?”
顾平宁进来的时候刚刚听到这一句,她清楚地看到顾碧琴的脸色僵硬了一瞬,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来:“是,只是那个平安符没什么用,我送了不久后阿宁……”
“那再问姑姑。”顾含光打断顾碧琴的话,盯着她的眼睛哑着嗓子开口道,“那平安符里是不是放了七星草?”
顾碧琴端着茶杯的手微微发抖,杯沿边溅出两滴茶水。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什么七星草,我从未听过。”
事情到了这里,不摊开说也得摊开了。
顾平宁推着轮椅上前,轻声开口道:“七星草没有放在我的平安符里,是放在阿玉的那个平安符里,对吗?”
顾碧琴死死地握着茶杯,手指因为太过用力呈现出青白色,她抬起头,目光却没落在兄妹两的脸上。
“我说了,我不知道什么七星草。”
顾平宁不知道该如何去形容此时心中的感觉。
顾碧琴的演技并不算好,无论从她发白的嘴唇还是微微颤抖的右手,都能看出她心里的紧张。
顾平宁抬头细细看看她。顾碧琴这一胎怀的辛苦,每日汤药不断又吃不下什么东西,整个人瘦的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走。
到底是照料他们长大的亲姑姑,在北境时为她缝过衣裳烧过饭菜,跟她挤一个被窝哄过她睡觉。
顾平宁不想再问下去了,至少不想在此刻,在顾碧琴身孕不稳的时候问下去。
她上前一步,正想要去拉自家哥哥的袖子,然后就听到顾含光冷漠地仿佛没有一丝情感的声音。
“姑姑恐怕还不知道,你和胡执礼当年的那个孩子并没有死,胡执礼囚禁他十多年,今夜刚刚被救出来。”顾含光咬着牙,语调还稳,嗓子却哑的不像话,“他在我那里。现在请姑姑告诉我,当年阿宁到底,为、什、么、会、坠、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