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晏,你等等我,我走不动了……”
程遥遥脑子里浮现出四个字:冤家路窄。
程诺诺还是那么娇怯怯的语气,嗓音不知道为何有些粗哑,像是很久没喝水似的,听起来很是违和。
沈晏显然也这么认为,语气不耐:“刚才田里那么多人,你非要叫我出来,让别人看见了还以为我们怎么样了!”
程诺诺幽幽道:“阿晏,自从搬宿舍以后,你就一直躲着我。你是不是不想要我了?还是……你还在生我的气?”
谢三无言了一会儿,道:“你别想那么多。你新搬去的那家人对你怎样?”
“阿晏,我那天真的不是故意的。我那天实在是太伤心了才会抓伤你。”程诺诺没理会沈晏的问话,语气哀切地辩解,“我一直都很后悔,看着你脸上的伤,我简直比自己受伤了还痛……”
“诺诺。”沈晏语气有些动摇,矛盾道,“我觉得你变了很多。”
“你觉得我变丑了?”程诺诺语气忽然有些激动起来。
“不是。”沈晏忙道,“是你的性子。你以前是最温柔善良的,可你现在……诺诺你别这样!”
一阵衣料摩擦的声音,沈晏再开口时,语气就夹着喘,缓和了很多:“你别这样……我想跟你把话说清楚……”
“阿晏,我已经是你的人了。”程诺诺嗓音绵软得能滴出水来,跟她粗粝声线十分违和:“我们……”
咔哒一声,脚下的树枝被踩断,声音在树林子里显得格外刺耳。
“谁?!”一对野鸳鸯被吓得立刻分开。沈晏强忍慌张,呵斥道:“出来!”
程遥遥犹豫了一下,沈晏已经冲了进来,一眼就看见了站在树下的程遥遥。她穿着粉色衣裳,雪肤红唇,盈盈立在树下,光影落在她发梢,犹如镀上了一层釉色。
沈晏脸上恼怒的神色登时变成了一片无措,结巴道:“遥遥?你……你怎么在这儿?”
“姐姐?!”程诺诺也跑了过来,满脸惊慌失措地看着她。
程遥遥把装蝉蜕的盒子藏在背后,挑起眉嫌弃地看着他们:“我为什么不能在这儿?”
“姐姐,你……你都听到了?”程诺诺快要哭了似的。
程遥遥扫过程诺诺的脸,一愣。程诺诺原本莹白的脸像是被风干了似的,虽然还没完全褪去白,却已经是肉眼可见地粗糙暗黄,那一双眼睛也变得黯淡起来。
程诺诺对自己容貌的变化有自知之明,现在对别人的目光都格外敏感,程遥遥的那点儿诧异像鞭子一样抽在她的自尊心上。
沈晏脸色也颇为难看。
特别是当看见程遥遥和程诺诺面对面站着,一个如明珠生辉,另一个却被映衬得干枯瘦小,那种隐约错过什么的感觉就令沈晏越发烦躁。
程诺诺几乎维持不住脸上无辜的神情,对程遥遥哀哀地道:“遥遥姐,这都是我的错,不关阿晏的事,求求你千万别告诉其他人。”
“我没你那么无聊。”程遥遥冷冷道。
沈晏道:“遥遥不会告诉别人的。我们走吧。”
程诺诺却不肯。程遥遥性子一向暴躁轻浮,藏不住半点秘密的。既然让程遥遥撞破,不如再加一把火,最好闹得人尽皆知……想到这儿,程诺诺干脆伸手去拉程遥遥的手:“遥遥姐,你……”
“你放开我!”程遥遥还记得那天她抓了张晓枫和沈晏的事,沈晏脸上的疤还挂着呢!
两人拉拉扯扯,沈晏也没料到会有这样一出,来不及制止,蓦地传来一声低沉嗓音:“住手!”
谢三扔了筐子,沉着脸大步走过来,一把将程遥遥护到自己身后。
穿着破褂子的青年身材高大结实,眉眼阴鸷,吓得程诺诺下意识后退了一步,咬住唇楚楚可怜道:“我……我只是想跟姐姐说话。”
谢三看也没看她,转头关切地打量程遥遥。
“我没事。”程遥遥摇摇头。
程遥遥语气娇娇的,是沈晏最熟悉的,她对亲近的人撒娇的神态。一缸子醋登时泼了出来,他扬声道:“遥遥,你怎么跟这个地主家的黑五类待在一块儿?”
谢三肌肉紧绷,锐利眼眸看向沈晏,像是蓄势待发的猎豹。
程遥遥拦在他身前,对沈晏嘲讽地勾起唇角:“我倒要先问问你呢,你跟程诺诺待在这儿又是干什么?”
“……”沈晏被踩住了痛处,面红耳赤地说不出话来。原来刚才程遥遥什么都听见了……
程遥遥白了他一眼,对谢三道:“谢三哥,把东西提上,咱们回家。”
谢三把筐子提起来,跟程遥遥一块往外走。经过沈晏时,沈晏故意站在出口一动不动,挑衅地看着谢三。
他看着谢三这一身破衣烂衫,又想到他狗崽子的身份,不由得格外生出一种愤怒感。就凭他,也配跟在程遥遥身边?
谢三面无表情,直直走过来,高大结实的肩膀重重撞开他。沈晏只觉得自己被卡车撞到了似的,半边肩膀都麻痹了,往后踉跄了好几步。
程诺诺慌忙扶住他:“阿晏,你没事吧?”
沈晏推开程诺诺的手,恼羞成怒地骂道:“野蛮人!遥遥,你千万别跟这种人走得太近!他是黑五类,狗崽子!你想想你自己的身份!”
程遥遥和谢三肩并肩,头也没回地走远了。
回去的路上,程遥遥叽叽喳喳地跟谢三说:“他们两个可烦人了,戏好多,你不要听他们乱吠。”
又问:“你找到了什么菌子?给我看看。”
谢三始终沉默不语,只拿一个后脑勺对着程遥遥。
走到巷子时,又遇上了其他去上工的人,谢三主动拉开了跟程遥遥的距离。两人一前一后走着,两不相干的模样。
许多人跟程遥遥打招呼,程遥遥缓了脚步跟他们说两句话,再往前看时,谢三已经走得不见了人影。
程遥遥的笑容便冻结在唇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