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景这回是真的惊到了,他自然知道是假的,要不然他脑子又不傻,怎么可能把这么珍贵的画送给他人,他只是借这幅画来试一试沈清罢了。只是,沈清怎么也知道是假的呢?看他这么自信的样子,也不像是胡猜的啊?
沈清走到画的前面,说道:“此画虽是假的,但也算是画中精品了,画并没有什么问题,问题出自右下角的印章。”
“印章?”程景和张继同时问道。
“对”,沈清指着右下角的印章说道:“这个印章太鲜艳了。当年刘大家作此画时是在乡下,条件艰苦,所用印章并不好,这么长时间了,印章本应色泽灰暗、印文模糊,可这个印章呢,红而不燥,细腻厚重,显然是用的质量上乘的印章,只这一点就可看出了。”
张继若有所思,程景一脸莫名,也不知道沈清说的对还是不对。对于程景来说,你跟他聊吃喝玩乐他倒是精通得很,说到这种风雅的东西就相当于对牛弹琴了,但是这并不影响程景对于沈清的感官越来越好,就像是他随意买了一只蟋蟀去跟人斗,结果就是这个蟋蟀大杀四方,一往无敌,这个时候就会产生一种惊喜感,对于沈清就是如此,程景原本想着这就是一个穷书生,没想到还挺有料,是个值得结交的人。程景想着,就算沈清成不了自己的妹夫,也可以当自己的朋友嘛。
程景夸沈清道:“沈兄真是博学多才,我实在是佩服的紧啊”,程景拱拱手,接着说道“我今天来这里还有一件事,家父一直想当面感谢沈兄,只是苦于俗事缠身,最近终于抽出了空来,若是沈兄愿意,三天后可来我府上一趟?”
沈清心里呵呵笑道,你爹忙,你爹真忙,比现代的程序员都忙,也不知道你爹的头发还在不在。
沈清心里吐槽着,表面上仍是一副正义凛然的模样,回答道:“那日之事实在不用再提,良善之人都会如此,只是在下一直听说程侯爷为人正直,能力卓越,是众臣之表率,我朝之栋梁,若是能见程侯爷一面,实乃我之幸事。”
程景看着沈清面不改色说瞎话,心里对沈清的敬仰又上了一层,也装作正经人的样子说道:“那我就翘首以待了。”
“客气客气。”
程景走后,张继对沈清揶揄道:“怎么样,我前段时间给你看的面相准不准,现在都开始登门入室了,到时候或许会来个‘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呢。”
沈清看向张继,说道:“难道张兄很羡慕?”
张继忙否认道:“我羡慕什么啊,我都是有家室的人了。”
沈清说道:“我看张兄衣饰整洁,房间用品样样齐全,想必嫂夫人是个贤惠持家的,有妻如此,夫复何求啊,我呢,现在说与程家大小姐有什么什么的,真是太早了,八字还没一撇呢,就算将来真有那个可能,说是娶了个媳妇,跟娶了个祖宗也没什么区别了,或许还得伺候她呢。”
两人都笑起来,张继心想这倒是实话,高门大户家的小姐可不是好伺候的,或许一辈子都被管的死死的,哪像自己家里,妻子虽不识字,却是个听话的。
沈清知道张继明面上豁达,实际上气量却不大,这种人是有些可怕的,或许什么时候就坑你一把,该防的还是要防一下。
三天后,沈清给自己大概收拾了一下,既不寒酸,也不出彩,就是中规中矩的样子就去了镇北侯府。等到达侯府门口时,就有小厮上前问道:“可是沈清沈公子?”
“正是。”
“世子早已交代过了,公子请跟我来。”
沈清跟着小厮往里走,就跟以前逛公园一样,脊背挺直,神态放松,毫无紧张拘谨之感,倒让带路的小厮觉得此人不可小觑。他早就知道今天接待的是个举人,只是在侯府里待的时间久了,觉得就算是举人又怎么样,还不是乡下来的穷书生,此番一见,倒是觉得毕竟是侯爷的客人呢,气度就是不一样。
小厮带着沈清刚走到一个院子,就见程景迎了上来,说道:“沈兄来了,快随我进来。”
沈清打量着眼前的院子,院中有很大一颗桂花树,此时还有着淡淡的清香,台阶上则摆放着很多盆栽,以迎客松为主,有大有小,造型精巧,可见主人家也是个风雅的,屋子上方挂着一个牌匾,上面用草书写着三个大字“无为斋。”
沈清问程景:“程侯爷喜欢老庄啊?”
程景愣了一下,看了看牌匾,想了想,附和道:“是啊是啊,我爹就是爱自由,呵呵。”
沈清随着程景走进去,就见一中年男人正站在那里练字,听到动静抬起头来,目光如炬,直直地看向沈清。
沈清坦然对上,顺便打量着程侯爷。有一种人,你见到他之后不会先注意到他的相貌,而会为他的气势所摄,很显然程侯爷就是这种人,他站在那里就只看着你,你就会觉得有压力,会觉得自己是不是哪里不妥当,这是一种久居人上的气势,更是长年累月的沉淀。沈清想,好厉害的人。
沈清在打量程侯爷,程侯爷也在打量沈清,他觉得沈清身上有一种违和之感,明明是一个年轻人,却有一双温和透彻的眼睛,这种温和不是脾性上的温和,反而像是一种阅尽人生百态之后的从容,自己如此打量于他,一般人就算是仍能保持气度,但眼神中也会有波动,甚至躲避,而沈清就则坦坦荡荡地站在那里,气定神闲。程侯爷想,此人不简单。
第5章
程景并不知道自己的父亲与沈清已经进行了一番眼神上的较量,向着程侯爷介绍道:“爹,这就是沈清。”
沈清行一见面礼,说:“见过程侯爷。”
程侯爷从书桌后走出,双手背后,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说道:“你救了我家女儿,本侯理应感谢,听说你家境贫寒,给你五百两银子可够,不够的话可以再加。”
程景有点惊讶,自己老爹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啊,读书人最要风骨,沈清听到这话还不得甩袖离去啊。
程景正要从中插话,被程侯爷一个眼神看过来,立马就蔫了。
沈清并没有如程景想的那样一脸难堪然后愤而离去,他淡淡地看着程侯爷,说道:“看来侯爷对我的感观不错。”
啊?程景张大了嘴一脸震惊状,想得沈清是不是被气糊涂了啊。
程侯爷倒是目露欣赏,问道:“为何呢?”
沈清意态悠闲,不答反问道:“侯爷不喜欢读书人吗?”
程侯爷摩挲着大拇指上的扳指,嘴角微勾,说道:“有点儿。”
沈清也笑起来,说道:“侯爷没准儿会对我感兴趣呢。”
程侯爷大声笑起来,看着很是畅快,对着程景说:“上茶,我要跟沈公子好好聊聊。”
程景不知道是自己的耳朵出问题了,还是自己的脑子出问题了,怎么他们两个人说的话自己一句都听不懂呢。程景木楞楞地站在那里,程侯爷看了,十分闹心,想着自己怎么就生了这么一个傻蛋,别人都是一点就透,到自己儿子这儿了,脑子就像是被门挤了呢。
沈清倒是好心,解释给程景听:“刚刚侯爷是在试探我呢。”
这个试探其实并不好应对。程侯爷一上来就给沈清难堪,要是性子烈一点的人,可能会觉得受到了侮辱,甩袖而去还算是好的,但显然程侯爷并不欣赏这种人,从程侯爷报复文国公府的方法,到牌匾上的“无为而治”,都说明了程侯爷是一个内心很狂妄的人,这种人是最见不得玻璃心的。但若是沈清忍下了这个侮辱并且笑脸相对,不免有巴结侯府的嫌疑。不过显然沈清的应对很对程侯爷的胃口。
程景好像有点懂了,出去招呼下人上茶,屋内程侯爷已招待沈清坐下了,问道:“这次春闱沈公子有几分把握?”
沈清觉得程侯爷与自己的年龄实际差不多,脾性也算相投,若是在自己那个时代,两人估计还能成为“好基友”,在他面前,读书人的那一套就可以不用了,就如实说道:“一二甲吧。”
程侯爷眉毛一挑,说道:“听说今年上京赶考的举子众多,将近万人,而春闱只取前三百名,其中一甲二甲总共合起来也不过一百五十人,你年纪轻轻,倒是信心足的很啊。”程侯爷觉得,人自信是好事,要是自信地过了头了,就成傻子了。
沈清就笑了,自己上辈子过的那么潇洒恣意,嘴头上从来不吃亏的,到了这个地方,不得不收敛了起来,今天遇到程侯爷这种意趣相投的人,倒是把以前的性子带出来了一点,于是说道:“是在下狂妄了。”
程侯爷觉得沈清不像是脑子有病的,既如此说了,应该是有几分把握的,于是说道:“刚好我那外甥明年也要下场,什么时候你写篇文章,我带你们去礼部尚书季大人那里拜访一趟。”
这就是意外之喜了。沈清可不是不谙世事的人,多少人在礼部尚书门口等着就想让季大人指教一下,人家季大人看都不看,如今程侯爷肯带着自己去,这可是个大人情了,沈清抱拳行礼,正色道:“那就多谢侯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