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雪衣感到一阵窒息。
原本以为莫名其妙跟一个男人睡了觉已经很惨了,没想到还有更惨的事情在等着她。
身为王后,和宫外的野男人暗通款曲,还被君王发现了?
梅雪衣觉得天道可能是嫌她死得太痛快,所以特意送她还魂,想再辱杀一回。
她用无比哀怨的眼神,幽幽凝视着他。
果然人间帝王没有心,逮到妻子红杏出墙,不急着杀,而是物尽其用,先在床榻上用完了再发难。
他的脸上带着笑,月色和雪色衬得他的肤色更加寒凉,嗓音沉沉罩下来:“王后明日回门省亲,尽管去见沈修竹。孤,信得过你。”
梅雪衣:“……”
杀气都快把屋檐上的积雪震下来了,信他才有鬼。
她这一生经历过太多大风大浪,怎么能在这小小的阴沟里面翻船?
视线微垂,她装出一副伤心欲绝的表情:“大王若是信我,又怎会疑我?我不会和什么人见面的!”
野男人叫沈修竹,她记住了。
“必须见。”宽袖下面探出一根冰凉如雪的手指,轻飘飘地抚过她的脸颊,“每一个眼神、动作、一字、一句,孤会亲眼看着。放心,不会打搅你们,想说什么话,只管大胆说。”
薄唇分合,月的微光时不时从他的齿间淌过,既清寒,又阴森。
梅雪衣:“……”
他依然笑着,笑容温和得令人胆颤。
很显然,这个男人不仅身上有病,脑子也有,还病得不轻。她一时竟没分清,他是希望她红杏出墙,还是不希望她红杏出墙。
梅雪衣无语望天。
月色忽然黯淡了几分。
一阵暗风打着旋掠过殿下长廊,周遭温度骤降,金瓦玉柱、雪月琼花之上,蒙了一层黑纱般的阴影。
气氛变得完全不同,每一处看不清的角落里仿佛都晃动着幢幢鬼影,风声呜呜嘤嘤,后背寒毛竖立,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对着后脖子吹气。
梅雪衣眼神微微一滞。
晃神之间,走廊变得阴森幽黑,她环视左右,发现周遭的环境已经悄无声息地发生了变化——自己一个人站在长廊中间,病得不轻的君王消失了,廊道两侧侍立的宫人也不见了踪影,偌大宫廷,好像只剩下她独自一人。
她的身上穿着雪白的中衣,阵阵阴寒沁入骨髓,直觉疯狂示警,告诉她背后站着什么东西。
这是……阴灵来了?
用凡人的话说,就是厉鬼。
念头刚一转,庭院中就响起了女子凄厉至极的哀嚎。
梅雪衣侧头望去,只见那个跪在雪地里的雪人窸窸窣窣地爬了起来,摇摇晃晃走向她,双眼的位置渐渐流下血泪。面庞被落雪覆住,若隐若现,更添几分未知的惊悚。
“别……信……他!”刺耳的尖啸回荡四周。
果然是阴灵幻象。
梅雪衣已经记不清自己有多少年没见过这种东西了。
阴灵无法直接伤人,它们的杀生手段唯有一种,那就是对神魂发起精神攻击,让人产生幻觉,在惊恐之中慌不择路,落入阴灵准备好的陷阱而丧命,最常见的便是溺水或坠楼。
她回忆了一下,庭院中好像没有水井。
此刻她的身体被病昏君搂在怀里,身上裹了缎被,包得像只粽子,根本动弹不得,再说廊道两侧都是宫女,这么多大活人,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她这个王后挣出缎被,不着寸缕地跑去哪里寻死吧?
梅雪衣觉得这只阴灵的脑子可能不太灵光,害人都不会。
蠢物。
随着‘雪人’步步逼近,它的七窍开始涌出鲜血,形貌越来越骇人,一步一步,在雪地里留下了一行血淋淋的足印。
梅雪衣屏住了呼吸——就怕自己动静太大,把它给吓跑了。
这种东西也就能害一害凡人和小修士,元婴之上明心见性,一眼就可以堪破幻象,抓到阴灵本体。它其实就是一团由怨气凝结而成的混沌破碎的魂力,去一去煞气之后,就变成了大补之物,有益于神魂。
梅雪衣是魔修,抓住阴灵连煞气都不用除就可以囫囵吞。从前天魔过境时,大大小小的阴灵早在千里之外就开始望风而逃,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过它们了。此刻突然出现这么一只傻乎乎的阴灵,还在面前很卖力地搔首弄姿试图吓唬她,梅雪衣不禁有一点热泪盈眶。
虽然身体不是她的,可神魂还是她,纵然没什么魂力,但是要论原始的吞杀,谁能拼得过每天自己拆自己的血衣天魔?
至于恐怖皮相什么的……真正可怕的恶魔,却是娇娇弱弱的这一个呢。
梅雪衣控制着自己,尽量不露出变态的笑容。
隔着廊栏,只见阴灵抬起一双流血流得黑洞洞的眼睛,凝视着她,声嘶力竭地冲着她尖叫:“别……信……他!”
它的脚下很快就蓄了一滩血泊,在雪地上细细碎碎地扩散。
除了喊这一句之外,它似乎无法再表达更多的意思。
它看起来非常非常焦急。
整个庭院中一直回荡着同一句话——别信他。
喊了半天,不见下一步动作。
梅雪衣有些惊奇。
看起来,这只阴灵不是要害她,而是想要向她报信。
“啊……”梅雪衣失望地叹了一口气。
她这一生心狠手辣杀戮无数,但是向来有个原则——不杀对她释放善意的东西,无论人、妖、鬼、兽。
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