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泰捏着鼻子叫人去迎李元婴进门,还搁下手里的稿子准备亲自去见李元婴一面,尽量做到礼数周全。结果他还没迈过门槛, 他派去出迎接李元婴的人已经跑回来了, 说门一开, 李元婴就熟门熟路地往萧老学士所在的地方跑,压根不用人带路。
李泰心里一阵暴躁。
他能把萧德言请到府上,得益于手头正在编写的《括地志》。眼下《括地志》已经修了好几年了,怎么都该收尾了,可, 他还没有把文学馆这些人全拉拢到自己这边。他文学馆里的人才,比之父皇当年弘文馆中的十八学士差远了,偏那混账李元婴还见天打萧德言的主意!
李元婴清楚地知道自己有多讨李泰嫌,所以他很有自知之明地选择直接不去见李泰,径自去寻萧德言。
许久不见,李元婴和萧德言也不觉生疏,他一屁股坐下,完全把萧德言的居处当自己家,高兴地叫人张罗着烧水煮茶。忙活完了,李元婴才跟萧德言说话,殷勤地问他最近吃得好不好,有没有什么难处,缺不缺什么东西,要不要自己帮忙跑腿什么的。
萧德言道:“一切都好,我没什么需要的。”
李元婴一个人能热闹出十个人的动静,见萧德言不烦他,便与萧德言说起孙思邈来:“他和您一样,虽然都七老八十啦,走起路来却还很稳健,骑马也比许多年轻人都要稳当,若不是头发白了,看上去真是一点都不显老。”说完孙思邈的模样,他又与萧德言说起孙思邈的医术,说孙思邈正在著医书,名为《千金方》,搜罗所有传世的经方、验方、奇方,勘其谬误缺失之处,列其增减佐使之法。名为《千金方》,意思是一方能救一命,而人命重于千金!
萧德言听了,夸道:“这很多不错,世上许多医者大多自珍其术,家传、师传医方多不愿传予他人。而诸多传世之方有多有差谬,有些庸医拿着去治病反害了人。有此一书,于医者、于百姓都是桩大好事。”
得了萧德言的肯定,李元婴十分欢喜,夸口道:“我已与孙师说定了,等他的书写成我便替他刊行天下,让所有想看的人都能看到,替天下百姓多培养一些好大夫,让大家都少遇几个庸医。”
萧德言闻言颔首,又提醒道:“怕是会靡费甚巨。”
李元婴便把千金茶之事告诉萧德言,头一批茶他已卖完了,苏大郎已赶回南边。
这趟回去,苏大郎带着两个任务:其一,带着秋茶上京再卖一次;其二,买下周围的茶山扩大规模。
有此茶在,不怕印不成书。
萧德言听完李元婴整个五月在忙活的事,既觉得这孩子聪明过人,又觉得他如此行事会惹祸上身。萧德言顿了顿,出言规劝:“你售茶获利甚大,很可能会招人非议,要提前想好应对之法。”
李元婴有些不明白,凑到萧德言近前虚心求教:“招什么非议?”
萧德言便给他念条文律例:“士农工商,四人各业,食禄之家不得与下人争利。”萧德言目光温煦地望着李元婴,“你身为皇家宗亲,自是不能行商贾之事,虽说你不曾亲自去做这买卖,难免也会有人拿这个做文章。”
萧德言还给李元婴科普了一些朝中关于商贾的规定,商者,贱业也,商贾及其子弟都是不能参加科举的,平日里甚至连衣裳都不能挑拣颜色。虽说各家或多或少都有自己的铺子与生意,真正摆到明面上的却少,大家都要脸,不会把这与民争利之事摆到明面上干。
李元婴更加不解:“都是大唐子民,为何商贾子弟便不能参加科举?万一里头有特别聪明的,岂不是浪费了好人才?”
萧德言道:“为官者当为民做主,若你既当官又行商,你做的是好事还是歹事该由谁来评判?各行各业各司其职,天下才不会乱套。”
这些东西李元婴听不太懂,又是官又是商的,不在他的理解范围之内。他认真点头,表示自己记下了这些话,也会做好被人骂的心理准备。
在李元婴看来,骂了就骂了,又不会少块肉,随他们骂去!
此时茶也煮好了,李元婴亲自接了一碗捧给萧德言。
萧德言知李元婴不拘身份、万事随心,便也不推辞,接过热茶饮了一口,本是暑气升腾的盛夏天,数口热茶饮下却觉两生腋风,浑身轻快得很。萧德言道:“这茶确实不错,暑热天气喝着正好。”
李元婴道:“我给您留的是最好的,你每次唤人煮一小包就够喝了!”
萧德言取过李元婴带来的银盒,看了眼上头的灵椿丹桂图,一眼便看出它的出处。他说道:“画得不错,就是这两句话写得浅白了些。你在宫中读书,可有开始写诗文?”
李元婴道:“还没教呢。”他说的想的写的,全都是自己在瞎琢磨!提到这个李元婴就忍不住嘀咕,“我觉得他们都不想教我写,爱教不教,我也不耐烦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