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泰沉着一张脸坐在那,觉得回长安一点意思都没有,还不如一直在相州。他甚至有点想念一路奔波去高丽的日子,那时候天高地阔,沿途的风光虽不怎么好,却也比每日闷在一隅之地要强。
阎氏见李泰情绪不高,不由伸手握住李泰的手。
李泰看了看阎氏,叹了口气,轻轻回握阎氏的手。若是以前,他肯定很高兴回长安,但是他既已知晓李二陛下从来没有让他一争太子之位的意思,现在被召回京也没什么可高兴的。
现在在很多人眼里,李治这个人选比他好多了,同样是母后的儿子,还娶了太原王氏的女儿,条件天生就比其他皇子要优越几分,也更容易获得各大世家的支持。在这方面,连太子都不如李治,毕竟太子和李元婴关系好,李元婴整天胡搞瞎搞,却好巧不巧地搞到了世家头上:李元婴降低了纸价,在各地建图书馆供读书人免费借阅,在滕州兴办新式书院让滕州所有适龄小孩都有书可读。
这对百姓来说是好事吗?这对百姓来说是好事。可是这对世家来说不是好事,世家之所以以自己的家世为傲,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他们以诗书传家。这一切本来只属于他们,连收寒门弟子入门下教导都是他们的慷慨施恩。
结果李元婴横空出世,硬生生把纸价变得低廉无比,把读书变成寻常百姓都能享受的普通福利。哪怕没有人敢明说,暗中对李元婴恨得牙痒的人绝对不少,至少曾经有人来接触过李泰,问李泰要不要一起摁死李元婴。
平心而论,搁在几年李泰最想弄死的人就是李元婴,他也确实下手了。可现在不一样了,李泰的心态和过去几年完全不同,他现在不想李元婴死,他就想看看李元婴还能怎么蹦跶,能不能蹦跶到把那些踩高捧低的人气死!
所以,李泰虽然不会特意去坏某些人的好事,但也不会掺和进去,平白让自己惹上一身腥!这是李泰这么多年来总结出来的经验:但凡想要对李元婴下手的,最终全都会死得很惨!
李泰对阎氏说:“回到长安了,你想走动的就去走动,实在不想走动的也不勉强,我们在府里读读书习习字,日子过着也挺舒坦的。”
阎氏点头。要说谁最高兴李泰的转变,那肯定是阎氏无疑。
以前李泰要争,她总日夜忧心,很怕一觉醒来天就变了。这次李二陛下下旨召他们归京,她也只有担忧没有欣喜。现在李泰说出这样一番话,不管是真心的还是有意安抚她,她都安心了不少。
相比李泰这边的平和,晋王府就热闹多了。晋王一家入府之后,管事们忙碌地把带回来的箱笼一一放好,迅速接手府中事务。作为晋王妃,王氏并不需要事事亲力亲为,叫乳娘哄好三个孩子之后便对镜梳妆。
铜镜中的女子年纪还不到二十,她相貌出众,身材窈窕,根本看不出已经生过三个孩子。相比出嫁时的羞涩,她现在已经能落落大方地展现自己由世家悉心培养出来的一切,她美丽又端庄,而且有着寻常女子难以企及的聪慧和眼界。
铜镜之中,她的双目熠熠发亮。
李治逗三个孩子玩了一会,走到铜镜后看王氏梳头,蓦然对上了王氏那明亮的眼睛。自从知道他们要回京,王氏的眼睛总是带着这样的亮光,让李治有些心慌。
王家大舅哥给他分析的那些事,李治也觉得李二陛下可能是那个意思,但是李治心态转不过来,因为从小到大李元婴都和他说,那些皇位之争和他们没关系,没了大哥还有三哥四哥,哪里轮得到他头上?
李治觉得自己没什么希望之余,还因为王氏和王家大舅哥的态度有些不舒坦。他什么都还没说,他们已经帮他做好所有的规划,连拉拢什么人、在父皇面前怎么表现都帮他想得非常周全。
他真要去争,是他自己争来的,还是他们帮他争来的?要是他们帮他争来了那个位置,他以后又该怎么对待王家?
李治心里百转千回,却没好和王氏说出这些想法。毕竟他都还没想好要不要争,真要争也不一定能成,这就考虑这些未免太早了点!
两边休整了一夜,第二天早早入宫去觐见。自从儿子们去就藩,李二陛下很少看到几个成年的儿子凑得这么齐,他打量了几个儿子一眼,对他们勉励了一番,父子之间虽然不算冷淡,但也说不上亲近。
李承乾作为兄长,即便知道李二陛下召回他们的用意,也必须拿出兄友弟恭的胸襟来,在东宫设宴款待久别的兄弟们。都是成年人了,场面话大家都会说两句,一顿酒吃下来倒也算是宾主尽欢。
送走一干兄弟,李承乾坐在屋里吃茶醒酒,便听有人来报说有李元婴的信。他还没让人呈上,一旁乖乖跟着喝茶的李象已经跳了起来,高兴地问:“有没有我的信?幺幺有没有写给我?”
李象这几天也挺郁闷,小孩子是最敏感的,就算李承乾他们没在他面前说什么,他也能从夫子们的言谈间感觉到东宫的气氛变得有些压抑。
李象不喜欢这种感觉。
听人说李元婴来信了,他自然高兴不已,他最爱看李元婴的信了。
送信的人看平时稳重老成的小殿下难得露出小孩子心性的一面,不由莞尔,抽出比较厚的那封递给李象:“这是滕王殿下给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