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着李渊回忆起来没完没了,徐蛰做出强撑着困倦的姿态聆听,只是回应的频率变小了。
李渊也意识到天色不早,太子还受了伤,正是该好好休息,便停了下来,和徐蛰道别。
徐蛰依依不舍地看着他:“儿臣日后能否亲自去面见父皇?”
李渊大手一挥,“你我父子亲密无间,只是见面而已,这有何难?杨文干一事还需再查,兹事体大,先前禁足也是想让你撇清关系。”
“儿臣知晓。”
徐蛰冷冷淡淡,没有因为他的话感到欣喜。李渊觉得自己给的父爱还不够,将儿子的处境尽可能周全思考了一遍,“你的病症事关重大,暂且不要让他人知晓,若是有人敢欺辱你,尽管到父皇这里来。”
李渊七岁就袭了唐国公的爵位,起义两年建立大唐,当然不是庸人。他既然有心对徐蛰好,就不会像冯立担心的那样,主动把徐蛰失忆的事情说出去……至少清醒的时候不会。
“多谢父皇。”徐蛰的眼睛在烛光映照下闪闪发亮,“父亲厚爱,孩儿感激不尽。孩儿有心回报父亲,愿意听从父亲差遣。”
可能是因为上了年纪,李渊近几年越发懒散,耽于享乐,连自己的国事都不怎么勤勉。在他看来当上皇帝就可以高枕无忧,作为天下最尊贵的人,还有什么事情需要儿子帮忙做?
他只希望世民也能像建成一样懂事,兄弟两个和睦相处,当爹的就不用操心了。
徐蛰空头支票给的好,“一片孝心”把李渊哄得很高兴,李渊也没有趁机让他做什么,只道:“你安心养伤,把身体养好,爹也就放心了。”
徐蛰感动得看着李渊,“我送送爹。”
“你身体尚未痊愈,就不要下床了,多休养几日。”李渊道:“世民那边……也不必太担心,有爹在呢。”
他拍了拍徐蛰的肩膀,唤了侍卫宫女们摆驾回宫。
送走李渊之后,徐蛰舒了口气,演了这么久戏,又是带伤之体,没有精力再应付冯立,简单应付了两句就闭眼睡了。
冯立忧愁地退出寝殿,找心腹过来,尝试着向外面递出消息——自然不包括徐蛰失忆的事情——剩下的就只有静观其变。
第二日一大早,徐蛰刚吃完早饭,就见冯立神情紧迫,步履匆忙,几乎是小跑过来。
用帕子擦了擦手上的饼屑,不等冯立开口,徐蛰缓缓道:“杨文干反了?”
冯立惊讶了一瞬,因为疾行面色潮红,“殿下神机妙算。”
“不妨坐下来喝口水,缓一缓。”
侍婢们又添了座位和餐具,冯立也不矫情,直接入座,喝干了杯中清水,“陛下已经派遣秦王殿下剿灭叛乱,今日便领兵出发。”
徐蛰点头。
冯立又道:“陛下解了您的禁足。”
那边刚造反,落实了太子谋逆,李渊这里就取消了对他的惩罚。冯立刚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特别惊讶,想破脑袋都想不通,太子殿下是怎么做到的。
徐蛰大概能猜到李渊的想法,但是没有给冯立解答的意思,脸上依然淡然,看起来宠辱不惊,胸有成竹,冯立倒觉得自己太大惊小怪了。
“既然解了禁足,那就四处走走吧。”徐蛰说。
备身府禁军已经撤了,东宫现下只有自己的守备,统领正是冯立,自然不必担心安危。
走了没几步,徐蛰就遇到了两个在庭院里玩的小孩。
他们看起来小小胖胖的,眼睛很大,扎着小揪揪,跑闹时憨态可掬。
徐蛰停在竹林后面,透过缝隙看了一会儿。
冯立道:“这两位便是武安王殿下与汝南王殿下。”
武德三年李渊封了一大批皇室子弟爵位,其中包括李建成的长子李承宗和次子李承道,还有李世民的儿子李承乾、李恪、李泰,以及李渊自己的适龄儿子们。
武安王、汝南王、钜鹿王他们年纪太小,是后来才封的,虽然已经有爵位,却只有三四岁。
“殿下可要上前与小殿下们说几句话?”冯立见他只在远处凝望儿子们,不像以前一样对小殿下们亲近,再想到太子失去记忆,心里也有些酸涩。
哪怕他表现得再正常,也是不记得的。
徐蛰摇头,“你说,若是孤输给了秦王,孩子们会怎样?”
冯立心里一紧,怎么好端端地说起了这个?叫他该怎么回答?
正犹豫着,徐蛰又问:“冯将军觉得,以孤的性情,若是除掉秦王,秦王的子嗣又该如何?”
要是以前的太子,冯立可以肯定秦王一脉估计要被赶尽杀绝了。可是面对现在的太子,他什么都不敢说。
“看来孤性情算不得好。”徐蛰想了想,变化表情,勾起一抹笑:“冯立。”
冯立一听这熟悉的语气,又见徐蛰眉宇间的傲气与隐忍的暴戾,“殿、殿下,您记起来了?”
徐蛰恢复到平静,“只是猜测一下,免得露出马脚。孤心中有数了。”
正说着,一只猫突然跑了过来,冯立警觉,正要把它弄开,却见徐蛰摆了摆手。
猫围绕着他靴子蹭了蹭脑袋,尾巴不停地缠绕徐蛰的腿,看起来很是亲昵。
前朝猫蛊盛行,独孤皇后的弟弟独孤陀,就用这种办法诅咒人死亡,以此来获得财宝。虽然猫蛊迷信不一定有效,也可以看出猫在这个时代数量繁多。
在宫里遇到猫不是什么稀奇事,被猫主动亲近是很奇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