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印话本(1 / 2)

韩悯不敢应声,也不敢回头。

身后的温言再喊了他一声,就要上前。

韩悯紧张得要死,压了压斗笠,就要往另一边走。

正当此时,有个人从拨开人群,向他走来,揽住他的肩,把他从书局柜台那边带走了。

他悄悄看了一眼,惊呼一声:“葛先生?”

是他在桐州城里、一起摆摊的算命先生。

葛先生应了一声,把他带到书局店铺后边的院子里。

韩悯望了望四周,再没别人,便摘下斗笠。

“您怎么过来了?”

“还说呢,你怎么突然来了永安?”

“我有点事情要办,您呢?”

葛先生“啧”了一声,道:“你知道你的话本子红了吗?”

韩悯回头看了一眼,店铺里,小伙计还在招呼客人,问他们要不要来一本昨天加印的话本。

他点点头:“我现在知道了。”

“书局要分银子给你,还要重新跟你签契约,结果找不到你人。我去你家看了看,才知道你来永安了,怕你死了,所以过来看看。”

韩悯还没来得及再说话,白石书局永安总局的掌柜就来了。

“韩公子来了?幸会幸会。”

行了礼,掌柜的紧紧地握住他的手,连连叹道:“鬼才,鬼才,书局捡到宝了。”

韩悯使劲抽出手:“您客气了。”

“进去谈吧。”

入内详谈,韩悯对契约的事情不太了解,仍旧是葛先生帮他谈。

上回韩悯只提了一个要求,这回他有三个。

头一个,如从前一般,他写不了《金销玉魂》那样的。

“第二个,契约是葛先生帮我谈下来的,我从前在桐州那边,说往后的话本,头三天得单给他卖。”

葛先生摆手:“不用不用,分钱给我就行了。”

韩悯想了想,道:“那就头三日我应得的,给葛先生。”

掌柜的笑着道:“自然不能让韩公子出,我们来出,我们来出。”

他笑着问:“那第三个条件呢?”

韩悯顿了顿,沉吟道:“不知掌柜的是否记得,三年前接过一个私人刊刻的单子。”

“私人刊刻的单子多了去了,书生写几篇文章,写几首诗,都喜欢出集子自己藏着……”

“是老韩史官家的单子。”

掌柜面色一沉,迟疑道:“这……”

“韩家被抄家之前,老韩史官整理了一些书稿,托你们书局刊刻五本——”

韩悯爷爷原本预备着,一本他自己留着,一本给德宗皇帝,还有三本,便是宫里的杨公公、太医所的梁老太医,还有学宫的柳学官,各自一本。

那些书稿里,韩爷爷写的是这几十年里,自己在德宗皇帝身边的亲历见闻,用戏本子的方式写下来。德宗皇帝觉着有意思,偶尔也会看看。

等写完了,韩爷爷便找到白石书局。

可还没等白石书局将书册刊印出来,德宗皇帝驾崩。

新登基的先皇,与韩家素有旧怨。

那本书也就成了韩家被抄家的罪名——私修国史,戏说朝政。

当日抄家,韩家所有的书卷都被堆在院子里,韩爷爷从前的史馆同僚,一卷一卷的翻检。

几大箱的书稿,韩爷爷的随笔杂记,被抬出韩家后,便不知去向。

后来韩悯远赴桐州,想来想去,最后想到白石书局这里。

韩爷爷既然让白石书局刊刻,书局一定会有书稿存留。

不说全都找回来,但能找到一些也是好的。

所以韩悯一开始给白石书局续写话本,不选其他书局,也是为了这一天。

掌柜的面上有些难堪:“这……老韩史官……”

韩悯恳切道:“倘若存有书稿,或是已经印出来了一些,或者能找到当时排字印刷的工匠?”

掌柜的抹了把脸:“那我帮你找一找吧,或许……会有留着,只是时间久了,不一定能找到。”

“多谢。”

“那就签契约吧。”

葛先生帮他谈,先谈了三册话本。

帮韩悯找书稿那一条,也明明白白地写在纸上。

天色不早,韩悯要回去了。

葛先生送他回去。

走在路上,韩悯问:“先生住在哪里?”

“他们一听我是松烟墨客的朋友,就什么都安排好了,你不用担心。”

“嗯。那葛先生不走了?”

“不走了,你付我钱,我帮你盯着点书局那边,我看那个掌柜,好像不大愿意帮你找书稿。”

韩悯低了低头:“也是寻常事,毕竟我们家还是罪臣。”

葛先生叹道:“你竟然藏得这么深,两年前给白石书局写续书的时候,就计划好了吧?”

“嗯,要不为什么其他书局的话本都比白石书局卖得好,白石书局的写书先生全都往外跑,我偏偏去了他们家?”

他就是为了爷爷的书稿,才去的白石书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