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的年轻人,不好好训教就是不成器。”卢浩天一边偷眼看着章桐,一边嘴里嘟嘟囔囔地靠近解剖台,王勇的尸检工作就差最后的缝针收尾了。
“章主任,结果怎么样?”
“他杀!”
看卢浩天还是一副没有回过神来的样子,章桐歪着头想了想,然后顺手摘下乳胶手套,冲着他招了招手,轻轻一笑:“卢队,你过来,我给你演示一下。”
潘健强忍住笑,没吱声,他非常清楚章桐这样做的后果是什么。
卢浩天刚接近,章桐便迅速双手合并以一个四十五度角的位置向对方的脖子用力压了下去。卢浩天没有丝毫防备,被狠狠地撞在了解剖室的墙角柱子上,疼得咿哇乱叫。
“章主任,你想干什么?疼死我了!”
章桐却不为所动,只是冷静地说道:“别动,你现在是死者,你已经被我注射了足够多的咪达唑仑。所以任我摆布,你动弹不了。”
“咪达唑仑?”
潘健嘀咕了句:“强效镇静剂,五毫克就能放倒一匹马。”
卢浩天以一个怪异的姿势贴紧冰冷的柱子,怕得罪章桐又不敢挣扎,只能继续问道:“那章主任,你的动作……”
“我现在没有用力,但是凶手那时候却至少加了十成力在手掌上,你颈部的颈动脉只要三分钟内不供血,你就完全昏迷了,身体单薄一点的就此死了也说不定,再醒过来的时候,在咪达唑仑的作用下浑身瘫软,脑部虽然有意识,而浑身上下却再也动不了了。不过,凶手为了以防万一,”说着,章桐迅速用左手朝上一托卢浩天的下巴,右手反方向摁住他的第三节脊椎骨,“这两个位置同时用力,不要一分钟的时间,你就彻底瘫痪。打个比方说吧,此刻你人还活着,脑子还能思维,和正常人一般无二,但是你却和你的身体完全脱节了,此刻的身体就成了你的棺材!你连你的眼皮子都眨不了。”
说到这儿,章桐才把手松开。卢浩天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这才放心地左右活动了一下:“章主任,那接着呢,凶手对他干了什么?”
“他把死者的牙齿一个个都拔光了。但是死者已经感觉不到痛苦了。”章桐淡淡地说道,重新又戴上了乳胶手套。
“那他的死因?”卢浩天愣住了。
“他是被活活吓死的!”
“就这么简单?”卢浩天目瞪口呆。
听了这话,章桐耸耸肩,晃了晃手中的剪子:“我想这就是凶手要的结果,带有一种惩罚性质。死者绝对不是淹死的,因为他的肺部和气管里都是干干净净的,很显然是死后入的水,他的皮卡车属于抛尸现场。而他全身瘫痪后就连呼吸也变得无法自主,这个时候即使他还活着,时间也已经所剩无几了,所以呢,凶手有两个选择,要么把他送到医院,不过我个人认为送到医院也是个浪费,因为这种损伤是不可逆的,他要是足够幸运的话,就是下半辈子带着呼吸机,最后并发炎症死在床上。要么,就是被扔到一个地方自生自灭,那种情况下,几分钟之内,就会因为呼吸肌无法运作而被活活憋死。”说着,她又伸手指了指死者,“现在看来他已经算是中了头彩了,不用承受这些痛苦,因为过于恐惧而引起的心脏猝死反而使他得到了解脱。”
“能并案吗?”卢浩天皱眉说道。
章桐摇摇头:“在前面死者的身上没有发现咪达唑仑,颈动脉上也没有发现压痕,虽然牙齿也被拔去了,但是很显然不是一个手法,所以光凭这些,我不能判定是同一个人干的。”
“卢队,我想充其量应该只能算是模仿犯!而且是深知前面死者的具体死亡方式的模仿犯。”潘健在一旁忍不住插嘴道,“我个人认为这个凶手具有一定的医学背景,知道从哪里下手可以让对方直接昏迷或者死去。”
“章主任,你觉得呢?”卢浩天问道。
“很显然他要的不是从身体上惩罚死者,而是从心灵上,而过度的恐惧是可以引发猝死的,对死者来说,那就更不奇怪了。”章桐一边仔细查看着死者的颈部,一边头也不抬地说。
突然,潘健注意到章桐的手在微微颤抖。他不由得皱眉,这个细小的动作只意味着一点,那就是此刻的她正在极力掩饰着自己内心的不安。
很快,卢浩天就满腹心事地离开了解剖室。案情分析会被安排在了一个小时后,到时候有的是时间给他向章桐提大把的问题。
解剖室里又一次安静下来,只听见不锈钢手术剪、手术刀在托盘上所发出的清脆的叮当声。
许久,潘健小声问道:“章姐,你有心事。”
章桐没吱声。
“那你是不是怀疑失踪的李晓伟医生?”潘健放下剪子,抬头看着章桐。
章桐也不否认,她点点头:“没错,我确实很担心是他。”因为戴着口罩的缘故,所以潘健无法看清楚章桐这时候的脸部表情。
“章姐,我是你带出来的徒弟,所以我对你的判断是绝对不会怀疑的。我只想你告诉我,难道你真的认为这就是李晓伟医生所做的吗?”潘健神情严肃地说道。
章桐默默地摘下了口罩和手套,开始了清理工作:“在这之前,我在休假的时候就曾经和李晓伟医生谈起过前面的案子,包括作案手法。我想,如果真是他做的话,那么我就是犯了一个不可饶恕的错误。”
“你都和他说了?”潘健不由得目瞪口呆。
“虽然不是全部,但是我想,也足够拿来做模仿犯了。”章桐长叹一声,神情陷入了深深的沮丧与无奈中。看着潘健目光中的失落,她知道自己现在解释过多也没用,这整件事情自己一直都是被牵着走的木偶。
这种明知前面是个坑,却又偏偏要硬着头皮逼着自己,朝里面跳的滋味真的很难受。章桐感到了难以言状的挫败感。
不过从心底,章桐还是坚持去相信李晓伟这家伙绝对不可能是这么冷血的杀手。只是,该死的他现在到底去了哪里?
“李晓伟,男,三十三岁,市第一医院心理科医生,参加工作时间为四年。毕业院校为云台大学心理系。平时为人和善,并无不良嗜好,同事之间反应也很不错。家中只有一个中年妇人,根据户籍登记资料显示,李晓伟从小就被人收养,收养人名叫方淑华,就是这个中年妇人。两人相依为命。”说到这儿,卢浩天略微停顿了下,“有足够生物证据证实,李晓伟的dna中的y染色体和三十年前被处决的杀人犯赵家瑞是完全吻合的,所以并不排除李晓伟就是赵家瑞和黄晓月的亲生儿子。”
话音刚落,整个会议室的房间里顿时一片嗡嗡声,大家面面相觑,虽然时间过去这么久,毕竟赵家瑞这个名字对于很多人来讲,还是一场可怕的梦魇。
张局皱眉问道:“确定了吗?”
卢浩天没吱声,只是伸手指了指章桐。
章桐本来一直都是双手抱着肩膀默不作声,见此情景也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点点头:“没错,李晓伟的父亲就是赵家瑞。这是系统里dna数据配对的结果。但是这并不表明父亲是连环杀人犯,子女也会成为杀人犯,这么推论是不科学的。”
卢浩天问:“那这个王勇,章主任,你是怎么认识他的?”
“三天前,李医生对我说有人跟踪他,就是这个私家侦探王勇。后来我们在交涉后才得知王勇是接受了某个神秘雇主的委托,对李晓伟进行跟踪调查。但是对于这个雇主,王勇自己都说无法知道更多的详情。”说到这儿,章桐耸了耸肩,“不过,对于这种人的话,我只能说必须保留一定的余地,不能百分百信任。他是靠别人的秘密生存的,所以他有这么样一个结局,我个人意见其实一点都不应该觉得奇怪。”
“那章主任你的意思是他是被人报复杀死的?”张局问道。
“不排除这个可能,在这之前,有很多种方式可以杀了王勇图一时之快,但是凶手却偏偏选择这种费时费力的方式,还要让他活着看自己受折磨,灵魂被牢牢地禁锢在自己的躯体之内,却又无法呼救,可以说,这个凶手对他是恨之入骨的了。”
“我的下属走访下来得知王勇在被害当晚曾经出现在1918酒吧一条街,监控镜头中显示十点四十七分的时候,他是被酒吧陪酒女搀扶着坐上了自己的皮卡车走的,不过走之前明显是醉成了一摊烂泥。”卢浩天看了看自己面前的记录本,继续说道,“我们也找到了那个陪酒女阿兰。她讲述说当晚有人给她微信转了两百块钱,要她去勾引一个在吧台前喝酒的男人,并告知了详细体貌特征,而那个男人就是死者王勇,并且在几点几分左右把他搀扶出酒吧,最后保证让他上一辆皮卡车就行。酒吧里的监控证实了她所说的话。”
“找到那个人了吗?”张玉伟有些激动,因为这是一个很明显的案件突破口。
卢浩天苦笑:“张局,现在的人可不像您当初那个年代了。我请网监的查过这个微信号,结果呢,是被盗的,包括那两百块钱,也是从那个倒霉蛋的微信账户里划出去的,自始至终这个倒霉蛋对这件事都是一无所知。”
“那个陪酒女呢?她能认得出驾驶皮卡车的人吗?那监控里不是对着驾驶室里做了个亲昵的举动吗?”张局心有不甘地指着监控截屏相片,问道。
卢浩天摇摇头:“对于这种谁有钱便是自己爹的人,这叫职业习惯。她见谁都会做这个动作,才不会去看对方长什么样呢。真可惜,停车场却偏偏没有监控探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