虫星初见(1 / 2)

陆忱曾经是一个沉稳可靠、颇受他人信赖的地球学霸,但在穿成雄虫幼崽后的第一天,他就遭遇了严重的生存危机。

此刻天色还没大亮,人造卫星将黯淡的光线投放在布鲁克林星表面,高大的原始树木像林立的丰碑,阻断了大部分晨光。

陆忱又饿又累,他不敢在陌生环境里走得太深,只好背靠大树席地而坐,按照这具身体原主的记忆,从低矮的灌木上摘了一捧圆圆的果子,先让虚弱不堪的身体得到些补给。

不知名的野果汁液丰富,口感却十分生涩。

他如今这具躯壳是只小雄虫,相貌上近似于十二三岁的人类男孩,圆润的两颊还带点婴儿肥,漆黑的眼睫下是一双湿漉漉的狗狗眼,因为患有严重的腺体疾病,至今未能完成二次进化,仍然长成一副幼崽模样,比同龄虫的生长速度慢了不是一星半点,气场也有些畏畏缩缩。

所以尽管虫族社会十分重视雄虫,但他这只被医院确认为毫无发展前途的幼崽依然早早被亲爹放弃了,扔到这颗偏僻星球上美其名曰“疗养”,幸好还有外祖的看顾,才有机会进入艾朗德学院接受教育,没有真成为一个混吃等死的废物。

这具身体脆弱得仿佛一件玻璃制品,不仅不能剧烈运动,就连大喜大悲都可能使激素水平疾速飙升。

原主正是因为受到别有用心者的刺激,才会猛然遭到重大打击,甚至来不及掏出怀里的药剂就一命呜呼,连尸身都被草草扔在林子里,只等路过的星兽啃上一口——俗称被气死、被抛尸。

至于突然接盘这具身体的他本人,上一刻刚查到考研成绩,还没来得及与亲友分享喜悦,下一秒就发现自己躺在黑暗森林里,身体缩水了好几个型号不说,鼻子底下还挂着两行血,胸腔里又疼又涨。

陆忱上辈子是个十分努力、运气却相当感人的倒霉蛋,但他一向意志坚定,靠平稳的心态顽强挣扎至今,绝不轻易向命运的恶趣味低头。

即便遭遇了如此不科学的穿越事件,他也顺其自然地接受了当前的处境,还颇为好奇地在身上东摸西摸,试图以人类的眼光探索一下虫体奥秘:

这双摊开的白净小手有圆圆的指腹和干净的指甲,手掌关节隐约还有一排淡淡的可爱凹陷,一望而知是双孩子的手。

一向达观的他此时才有些真正难过,既为自己没来得及享受考研成功的胜利果实而伤感,也为“原陆忱”的命运感到深刻的共情。

出于健康考虑,原主从未参加实战考核,虽然理论考试门门满分,但多门实战零分还是让幼崽心里非常自卑。

如今即将从初等学校毕业,原主希望在结业前参加一次实地考察,于是祈求了班上其他小虫很久,才得到一个入队打杂的机会,兴高采烈地回家说服了身边的勤务兵莱恩,鼓起勇气跟队友们来到考核场地,却连第一天都没撑过,就被信任的队友骗出来,害死在无虫知晓的森林深处。

像朵寂寞的小蘑菇,直到腐烂都没被好好地注视过。

这具幼小躯壳的胸中此刻仍有潮水般的悲愤和不甘在反复激荡,陆忱掏出针管来扎了一针,竭力平息着灵魂深处来自原主的哀鸣,等待药效发挥作用,调节体内的腺体疾病。

他对于穿越这件事是个新手,难以在短时间内对从今而后的生活作出规划,但这具身体幼年夭亡的悲剧使陆忱无法坐视不理。

他在心里树立了一个小目标:等走出这座鬼打墙的森林,一定要把害死小虫的渣滓揪出来,让他们付出惨痛的代价。

此仇不报,誓不为人(虫)!

相距很远的虫族营地里,带队的雌虫教官正在焦急地拨弄着通讯器:“信号又被屏蔽了,联系不上安保处的老师。”

一队参加学年末考核的小虫面面相觑,半晌才有一只小雄虫大着胆子说道:“老师,不如我们别等陆忱了吧?他那么娇气,说不定是怕辛苦,已经让巡逻队的叔叔们送回家了。”

雌虫教官皱眉道:“那他为什么不跟我打招呼呢?”

他的视线在一众幼崽中间扫视着:“你们俩的帐篷紧挨着,你真没听到他的动静?”

被点名的小亚雌并不胆怯,迎着教官的目光答道:“没有,我不喜欢陆忱”。

那张稚嫩的小脸微微含笑,展露出一种天真无邪的恶意:“陆忱只会拖累别人,我才不要关心他去哪了。”

雌虫教官注视他片刻,叹了口气:“算了,你们按照原定分组继续完成任务,务必注意安全,不要跟队友分开。”他再度拨弄起了通讯器,试图与学院安保部门取得联系。

看顾雄性是刻在雌虫基因里的本能,这只小雄虫在班里一向受到众星捧月般的照顾,他极其自然地将行李递给殷勤效劳的雌虫同学,好奇地拍了一下身旁小亚雌的肩膀:“蒙恕,你怎么打喷嚏了?是觉得冷吗?”

蒙恕欢快地笑了下,露出一口小白牙,俏皮地答道:“不知道呀,也许是陆忱在想我呢。”

小雄虫被逗笑了,引得身边虎视眈眈的小雌虫们闷闷不乐地瞪了一眼漂亮的小亚雌。

此时此刻的陆忱确实在想蒙恕,更准确地说,他一边躲避星兽的袭击,一边咬牙切齿地想着怎么把害死原主的坏蛋按在地上痛打,以便激励自己继续使劲儿向前跑。

这具身体常年不锻炼,本来就十分弱鸡,再加上腺体缺陷的影响,陆忱跑了一会儿就觉得自己马上要二次死亡,全身的血都往脑门上冲,手脚根本不听使唤,连牙龈都十分酸胀。

他跑着跑着就从嘴里吐出一口血来,全洒在学生制服的前襟上。

身后的星兽是一只刚成年的伯朗兽,经过漫长的休眠期,正是精力旺盛、饥饿难耐的时候,最大的一颗门牙比小雄虫的胳膊还粗。

相较之下,幼崽腰上预备用来防身的小刀简直像根牙签,伯朗兽久未进餐,激动地大吼,从陆忱身后顶风送来一股腥臭。

干,好大的口气。

陆忱快被熏吐了,他哆哆嗦嗦地伸出手往嘴里塞了个含片,祈祷这具玻璃躯壳能够超常发挥、稳住激素爆发的节奏,不要在一天之中二次发病,连累他死不瞑目地变成一坨森林里的星兽粪堆。

跟考研第一名的地球人陆忱十分相像,原主是个勤奋好学、十分聪慧的好小虫,但由于体弱多病,他只能将对宇宙的好奇和对生命的热爱用阅读的方式予以实现。

陪在他身边照料起居的军雌莱恩曾经是外祖的勤务兵,对小雄虫有求必应,为他搜罗来许多感兴趣的书籍,因此幼崽虽然平时在学校表现平庸,实际上却拥有相当丰富的知识量。

此刻奔跑在生死边缘,陆忱仍然能感到头脑飞快运转,从知识库里一行行弹出伯朗兽的信息:杂食,嗅觉敏锐但视力缺陷,性情暴烈残忍,有虐待猎物的习性……

——学理论救不了小雄虫,书本知识再多,这时候也不如一颗简单粗暴的能源弹实用。

他的表情越来越悲愤,加倍坚定了如果能死里逃生,一定将罪魁祸首暴打一顿的决心。

身后的伯朗兽越追越兴奋,陆忱却愈加体力不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