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1 / 2)

谢瞳见势不妙,慌忙起身,连作眼色,极力止住众人。

封禅寺内,酒案之上,隐隐已有刀声激荡。

跟随李克用一起来赴宴的监军陈景思还算清醒,见势不妙,急忙上前对朱温作揖道:“今日酒宴甚为尽兴,我家将军已经醉了,不如我等先送主公回驿馆,明日主公定会回请朱将军及在座各位大人!”

谢瞳打个哈哈,也赶紧上前,乘势圆场。

朱温心头虽然怒火翻腾,但仍面不改色,笑着点了点头,招呼众人送客,临走还拍了拍李克用的肩膀道:“早点休息,早点休息!”

但朱温心里清楚,当李克用不屑地甩开艺妓的那一刻,他已经下定了诛杀此人的决心。

送走李克用等人,朱温连夜召集众将商议。封禅寺内,酒宴未撤,烛火摇曳之下,一场密谋已然开始。

宣武将军杨彦洪首先提议,李克用此人狂妄无礼,必定是心腹大患,不如趁其酒醉,大军又都驻扎城外,连夜派军将其围杀于上源驿,以绝后患。

葛从周考虑事情比较细致,他反问杨彦洪:“上源驿中尚有李克用带的卫士、随从数百人,况且馆驿距离城门很近,李克用此人又善弓骑,很容易趁夜突围而出。对方大军就在城外,这样一来,岂不是打草惊蛇了?”

情绪激动的杨彦洪头脑转得飞快,遭到葛从周质疑之后立即对自己的围杀计划进行了升级完善。他又提出,可以预先在上源驿周围的街巷中堆满车子,车上覆以硫磺、干草。一旦李克用突围,则点燃干草,以火车堵塞道路。就算那李克用有翻天覆地之能,也定然难以逃脱。

朱珍、李唐宾、王虔裕等人听了都觉得此计可行,纷纷拍着胸脯表忠心,愿意带兵去围杀李克用一班人。

部下们七嘴八舌好不热闹,唯独朱温沉着脸一言不发。

谢瞳暗暗看了一眼朱温神情,干咳两声,慢悠悠道:“诸位将军不必如此激动。此计一旦施行,则如开弓之箭,再难回头。那李克用狂妄无礼,心怀异志,确实是个大患,但此人毕竟是朝廷任命的一方节度使,又是剿灭黄巢有大功之人,我们在这里把他一刀杀了,朝廷方面该如何交代?”谢瞳又看了看朱温:“又如何跟天下人交代?”

朱温仍然没有说话。他早已抱定必杀李克用的决心,至于是不是有违大义,会不会被天下人诟病,那都不是他要考虑的。

如果他做事都考虑别人的想法,就不会有今天。他也许还在乡下放牛拾粪,寄人篱下;如果他做事都要想一想是不是违背了道义,他早就身首异处,跟着黄巢成了无头野鬼。

他要考虑的是,怎样才能一击必杀,置李克用于死地,他还要考虑的是,怎样在成事之后,又能让自己安全脱身。

一头狼,只会对如何捕杀它的猎物感兴趣,同时也会狡诈地给自己想好退路。如果不是那样,他又怎能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里生存下去,而且还活得这么风光、这么威风?

而这些,又哪里是满腹圣贤书,自以为是的落魄秀才谢瞳之辈能够了解的?

“杨彦洪、朱珍!”

“在!”

“你二人各带一千甲士,围住上源驿,一见火起,立即率军攻入驿内,斩杀李克用!”

“是!”见朱温把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自己,朱、杨二将满脸红光,当即领命。

朱温转过身,看着王虔裕:“王将军可带军士,均穿便装,到上源驿周围街巷中安放大车,堵住贼人去路。如李贼从馆驿内突出,则点燃车上干草,以弓箭阻敌。”

接着又对葛从周、李唐宾道:“二位将军率军伏于东门,防止李贼穿城而出!”

朱温最后看了看谢瞳,微笑道:“先生可与我于高处,看今夜精彩大戏。”

命令发布完毕,朱温很自得地仰起头,深深地吸了一口夜幕中带着酒香的空气。他相信,这样的天罗地网足以让自命不凡的李克用永远也走不出汴州城。

暗夜里弥漫着令人窒息的死亡气息。谢瞳有些忧虑地看了看厚重的天幕,今天很反常,一丝风也没有,夜幕中更是看不到半点星光。

朱温却没有受到任何影响,他悠然自得地负手踱步,俯视着自己布下的陷阱,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

所有人都已经到位。朱温微微叹了口气,就像在为李克用惋惜。然后,他举起了手。

一团浓烈的火光冲天而起,上源驿外顿时杀声四起,杨彦洪带着两千士兵向驿馆发动了攻击。

李克用的卫士从沉睡中惊醒,惊慌失措地登上围墙拼命抵挡。

史敬思是李克用身边的勇将,大难临头之际仍面不改色。他提着大刀,大步走向门口,挥刀连续斩杀了几名试图冲进来的敌兵。眼见门外敌军越来越多,史敬思扭头大喝:“赶快告知主公,贼军要谋害我等!”

侍从郭景铢跌跌撞撞地冲进李克用的卧室,发现这等危急关头,李克用竟然鼾声大作,在酒醉中睡得如同死猪一般。

郭景铢大声呼喊,李克用竟充耳不闻,酣睡依旧。此时外面砍杀之声更加猛烈,不断有人发出凄厉的惨叫,显然敌军已快攻入馆内。

郭景铢情急之下试图把李克用摇醒,刚摇了两下,几支利箭穿窗而入,啪啪几声钉在床梁之上,箭杆还兀自摇动。

郭景铢吓得脸色发白,急忙吹灭烛火,不管三七二十一,一把扶起李克用,用被子裹住,推下床来。

郭景铢又端来一盆冷水,用冷水洒在李克用脸上。冷水一激,李克用终于从醉意中慢慢清醒过来,睡眼惺忪地盯着郭景铢,一时竟没明白自己身在何处。

“汴帅要害您。”郭景铢带着哭腔道。

李克用依旧茫然。

“朱全忠要害您!”这次,郭侍卫喊叫了起来。

李克用打了个激灵,一手掀开被子,翻身而起。

“取我弓箭来!”李克用此时已完全清醒,匆匆穿上衣甲,接过长弓,猛然推开房门。

此时大门已被攻破,一群汴州兵大叫着冲杀进来。

李克用站在卧室门口,面不改色,弓弦连发,汴州士兵个个应声而倒。

监军陈景思带着几个侍卫冲了过来,不由分说,一把抱住李克用,要护送他离开。

一声惨叫响起,混乱中李克用拼命回过头,只见刚刚救了自己的郭景铢身中数箭,全身是血,栽倒在地。

馆驿之内,他的随从和侍卫已是尸横遍地,血流成河。

李克用怒目圆睁,用尽全身力气,对着正蜂拥而入的汴州士兵狂喝道:“朱全忠,我李克用今生今世与你势不两立!”

一声惊雷在半空中轰然炸响,瓢泼大雨倾泻而下,惨白的闪电照亮了他那张因为极度愤怒而扭曲的脸。

2.血雨腥风满中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