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翔此计一出,朱温已经被这个人彻底震撼。不因循守旧,不按常理出牌,这样的人才正是自己急需的啊!
朱温仰天长叹:“我朱某今日才遇先生,真是一大憾事!”当即任命敬翔为馆驿巡官,名义上管檄文奏章,实际将其作为自己的贴身幕僚。
虽然朱温擅长欺骗和谎言,但他面对敬翔的那番感慨肯定是发自肺腑的。后来的事实也证明,敬翔的表现无愧于他成为朱温麾下的第一谋臣。
朱温称帝后,建立崇政院,任命敬翔为崇政使,和皇帝商议重要事项,然后再向宰相宣旨施行,其重要性甚至在宰相之上。由此可见朱温对敬翔的重视和信任。
敬翔为朱温也可谓殚精竭虑,他勤于政务到了极致,按他自己的话说“惟马上乃得休息”。而他为朱温出谋划策,更屡屡于危难中扭转局面。朱温能够成就霸业,敬翔居功至伟。
敬翔跟随朱温前后近三十年,为后梁的建立立下了奇功。但“一朝天子一朝臣”,朱温死后,他的两个儿子再也没有重用过这位满腹奇谋的人才。
公元923年,李克用之子李存勖率军攻入汴州,后梁灭亡。为笼络后梁群臣,李存勖下诏,只要投诚,可以赦免后梁群臣,并加以任用。后梁的大小官员无不欢欣鼓舞,唯有敬翔痛哭流涕道:“愿先死,不忍见宗庙之亡!”时任崇政使的李振急不可耐地跑去投诚,敬翔仰天长叹:“李振谬为丈夫矣!复何面目入梁建国门乎?”随即自杀而死。他用这样的方式坚守了内心的一份忠诚。
在尔虞我诈,刀光剑影的五代乱世,很少出现过朱温与敬翔这样君臣无间的典范。或许是因为,他们有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和互相欣赏。敬翔虽然是读书人,但在他的身上,有一种在那个时代的读书人中很罕见的品质:务实精神。作为中国传统知识分子的一员,敬翔牺牲了很多东西,也摒弃了很多东西——那些在他看来不适应那个时代的东西。所以,他才能适应那个乱世,并在那个时代生存下来而且有所成就。在那个许多人为了生存而近乎疯狂的时代,他既能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又坚持了自己的某些原则和道德底线,这一点尤为不易。
因为敬翔的存在,朱温这匹狼不仅有了锋利的爪子和牙齿,更有了犀利的眼睛和灵活的头脑。
敬翔献上的“借鸡生蛋”之计果然一用就灵。朱温派出的将领纷纷到周边小割据势力去诈降,汴州军则借机发动突袭。不但每战必胜,而且每次都能借机招兵扩军达十倍之多。朱温的兵力迅速膨胀起来。
朱温在汴州风生水起,不断有落难的豪杰来投,这段时间,徐怀玉、王重师、张归霸等骁将都先后跑到汴州来投入朱温军中。朱温先得谋臣,又得骁将,更是如虎添翼。
眼瞅着朱温在自己旁边闹腾得这么欢,这次轮到秦宗权着急了。他决定主动进攻。
光启三年(公元887年)春,秦宗权以部将张晊、秦贤为先锋,集结十五万大军对汴州发动猛攻,准备一举消灭朱温。
中原的两大枭雄,终于从小打小闹升级为生死肉搏。
蔡州大军突然来袭,让朱温吓了一跳。他现在正招兵招上了瘾,刚刚派自己的心腹大将葛从周去陕州招兵,朱珍去淄州招兵,很多部队也还散落在各州,没来得及集中。现在大敌当前,自己却眼看要唱空城计。
危急关头,朱温又召敬翔问计。
敬翔却并不惊慌,算了算日子,他胸有成竹道:“葛、朱二位将军前往招兵已有近两月,以二位将军之才,想必已大功告成,即将率部返回。另外,郓州节度使朱瑄、兖州节度使朱瑾平素常被蔡州兵马欺负,早就对秦宗权恨之入骨。我们可速遣使分别前往郓、兖二州,表达结盟之意,共抗蔡州兵马。主公现在可固守不战,示弱于敌,令敌军麻痹大意。等各路援军到达,里应外合,可一举破敌!”
朱温一听,转忧为喜,立即依计而行。
蔡州军已到汴州城郊,张晊军屯于城北,秦贤军屯于板桥。蔡州军马军营相连,延绵二十多里,声势浩大。
朱温命令部队坚守不出,只派出一些小股部队在郊外袭扰,以拖延时间。
蔡州军马来到汴州城外,发现敌军龟缩城中全无抵抗之意,立即把攻城丢到了一边,按照惯例先四处劫掠一番。汴州郊外,呼天抢地乱成一团。
朱温的等待很快有了结果。大将朱珍到淄州十天便募得一万多士兵,半路上又偷袭青州成功,缴获战马千匹,铠甲千副。朱珍去招兵的时候,只有孤零零数百人,凯旋之时已是鸟枪换炮,人多势众。
按照朱温的密令,半夜时分,朱珍的部队偷偷入境,在蔡州兵的眼皮底下进入汴州城。
看着这浩浩荡荡的上万军队及时赶到,朱温高兴得手舞足蹈。一向以阴冷形象示人的他表现出少有的幽默,拍着朱珍的肩头,哈哈大笑说:“蔡州贼人竟然跑到我这里来撒野,今年我们的麦子还没收呢,被那帮贼人踏坏了麦子咋办?你回来就好办了,今年不用喝西北风了,哈哈哈哈!”
朱温心里很清楚,他和秦宗权逐鹿中原的决定性一战即将打响,而这一战,他已稳操胜券。
4.永远不要和他做对手
汴州城内,杀气腾腾。
所有的士兵都已手持利刃,整装待发。
朱温用锐利的目光逐一扫过身边的大将。朱珍、张归霸、王重师、徐怀玉、庞师古……此时的他有一种叱咤风云的感觉。这些骁将都聚集在自己周围,就等他一声令下。
“蔡州贼寇远道而来,正在城外休整。很快他们就会自恃兵多,对汴州发动进攻。现在朱将军已率精兵万人入城,葛从周将军也已率军万余人回师,即将到达城外,我军实力已不在敌军之下。可笑那张晊、秦贤二贼自以为是,不知我方援军已到,还以为我们不敢出战!”
朱温越说越激动,眼神中已透出一股杀气。
“我命令,各位将军立即率领本部军马,集中攻击盘踞在汴水南岸的秦贤大营!定要斩那秦贼人头!”
朱温冷笑一声,又恶狠狠地说道:“我亲自带骑兵打头阵,看看是我刀硬,还是秦贤脖子硬!”
天方破晓,杀声大作,汴州士兵呐喊着冲出了城门。朱温一马当先,高举着大刀,初生的朝阳照亮了雪亮的刀锋。曾经在关中平原上肆意嘶嚎的悍狼又苏醒了。
徐怀玉从朱温起兵以来就一直跟随其左右,他率轻骑兵紧紧跟着朱温,心头热浪翻涌,他已经很久没有见到朱温这样肆意地在战马上咆哮。跟着这个人向敌猛扑而去的时候,他感觉自己无比强大。
秦贤的营寨正陷入末日一般的混乱,哭喊声、奔跑声、咒骂声响成一片。蔡州军根本没有想到汴州城内会突然冲来这么多如狼似虎的军队,顷刻间就冲到面前大砍大杀。还没来得及组织起抵抗,第一座大营已被冲垮。
朱温和徐怀玉舞刀跃马,在敌阵中肆意驰骋如狂风呼啸。还没等秦贤回过神来,汴州骑兵又扑向了下一座军营。
而他们的背后,更多的士兵在朱珍等人的带领下正山呼海啸般卷地而来,对溃退的敌兵毫不留情地痛下杀手。从清晨到午后,汴州军已连续攻破秦贤的八座大营。
而此时,张晊带领的另一支军队还驻留在汴水北岸,根本来不及渡河救援。他们眼睁睁地看着汴州军在河对岸砍瓜切菜般追杀着自己的友军,个个目瞪口呆。
张晊被朱温的气势惊得魂飞魄散,他自言自语道:“此人怎么突然变出来如此多军队,难道是天神相助?”
主将尚且如此,士兵们更是六神无主。
午后炫目的阳光照耀着那片血腥的战场,汴水已经被鲜血染红,残破的军营内尸积如山。朱温一击得手,并不恋战,带着自己的得胜之师洋洋得意地回城。这一战,秦贤军被杀上万人。秦贤带着残兵败将一口气逃出二十余里才稳住阵脚。
回过神来的张晊赶紧让部将卢瑭带领一万多人搭桥,渡过河去聚拢秦贤的败军,然后沿汴水两岸扎营,中间以浮桥相连,一旦敌军再来攻击,两岸军马还可互相支援。
“两个人总比一个人扛要好。”张晊抹抹头上的冷汗这样想。现在连他自己也不能确信,当这样狂风骤雨般的攻击再次来临的时候,他们是不是还顶得住。
“敌军阵脚已乱,明日乘胜进攻,一定要将敌军全部赶回汴水以北!”汴州城内,得胜而归的朱温衣不解甲。一击得手就要穷追猛打,不能给对手丝毫喘息之机,这是他多年来用鲜血总结出来的经验。
天时也倒向了朱温。第二日,天降大雾,数步之内难以辨物。一场罕见的大雾竟然在汴州军准备再次发动进攻之时降临了。
朱温仰天大笑:“天助我也!现在我军势大,敌军疲弱,正好利用这场大雾,乱中取胜!各位将军可率本部军马突袭汴水以南的敌军大营,我亲自擂鼓,为各位将军助威!”
朱珍、张归霸、王重师、徐怀玉各率一支精兵,在大雾中悄悄摸到秦贤、卢瑭的军营。一声令下,战鼓擂响,汴州军同时发动进攻。
白茫茫的雾海中,只听见令人恐惧的喊杀声和铺天盖地的马蹄声。喊杀声一起,蔡州军士兵几乎是下意识地丢弃了一切,武器、盔甲、盾牌、战旗,他们惊恐而无助地在大雾里乱撞,就像一群失去了亮光指引的飞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