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苏长明与苏瑜回来后,苏文锦告诉两人程夫人及程芸来了京城,苏瑜放下筷子提醒她道,“若是不出意外, 程夫人大抵这些天会来苏府一趟。”
当初程晨走了西北,程家二老对苏文锦也是愧疚异常,并未苛待过苏文锦,所以程夫人的面子苏文锦还是会给。果不其然到了第二天,苏文锦正在陪着苏瑜踢毽子玩,看门的婆子进来通报说有位夫人在门外,想见苏文锦一面。
苏离其实还小,与其说踢毽子还不如说他在扔毽子,小胳膊使劲儿将毽子扔了出去,却发现娘亲这次并没有去捡。小小的人儿站在那里想了好一阵子,跑过去自己将毽子捡了起来,又颤颤巍巍的跑过来放到苏文锦手中,软软的喊一声“娘亲。”
苏文锦低头,看见儿子黑亮的眼睛,适才的紧张一刻间又消失殆尽。将毽子重新放进苏离手中叮嘱道,“娘亲要去见见客人,你同嬷嬷们在这里玩,不许到处乱跑,娘亲一会儿就回来陪你。”
苏离低头看了眼手中的毽子,再抬头时乖巧的点点头,便任由嬷嬷牵着他又去玩了。
看着苏离开心玩耍的模样,苏文锦深深吸了口气,罢了才对看门的婆子点点头道,“请程夫人进来吧。”
她并不恨程家二老,程晨当初去西北没有告诉任何人,就连程家人也是瞒在鼓里,就算因为这个缘故,苏文锦也恨不起这两位老人。那段时间,苏文锦因为程晨的缘故,半点不相信程家人的话,甚至是觉得程家所有人帮着程晨一起骗她。
后来时间久了,苏文锦慢慢冷静下来,看到程夫人比之前老了许多岁的模样,也渐渐没了记恨之心。
若不是程家二老总是想将苏离接回程家,苏文锦也不会如此不愿见她。
如今再见程夫人,似乎比一年前她离开苏州时还苍老了几分。程夫人年纪并不大,与苏二太太差不多的年纪,但是却比苏二太太憔悴苍老的多。程夫人随着丫鬟们进了苏家,直到瞧见苏文锦,眼泪便止不住的落了泪。
“…文锦…”
苏文锦微微干哑,张了张口低头唤了她一声,“程夫人。”
程夫人顿时怔愣在原地,她蓦地想起苏文锦刚刚嫁进程家,小两口一起亲亲热热的喊她娘,如今再见已是生疏的叫她程夫人。
程夫人满腔的话因为这一声程夫人已经磨灭的大半,苏文锦喊她程夫人,已是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苏文锦依旧想和程晨和离。
程夫人双手捂着眼睛戚戚的哭了起来,苏文锦将手中的帕子递给她。程夫人手指发抖的接过帕子,帕子擦干满是细纹的眼角凄然道,“我知道你记恨晨儿骗了你,我又何尝不气,娘不会替他辩解,错了就是错了。娘只想求你再给他一次机会,你们打小一起长大,他有多喜欢你我们都看在眼里,他答应我只要你回来,他定会一辈子都好好待你,不会再欺你骗你。”
已是有了隔阂,这句娘再也叫不出口,
“程夫人…”苏文锦顿了顿,眼前的妇人比起程晨,还能勾起她些许的可怜。只是她说程晨还喜欢她,因为程晨离不开她,所以这才恳求她回到程晨身边。
就算听起来再如何催人泪下,程夫人依旧只是为了程晨。
程晨还喜欢她离不开她,而她早已不喜欢这个人,只想从此远离这个人。
“程晨如今还很年轻,他如今当了将军,以后荣华富贵享受不尽,貌美又有才情的女子也会喜欢他想嫁给他。他大可不必再这样纠缠我,我已对他无意,与他再在一起对我而言只是种折磨。如果真的是为了我好,程夫人,请您好好劝一劝程晨,答应和离吧。”
程夫人怔在那里,她以为时间久了,有些事情总会慢慢淡去,但是她未曾想到的,淡去的是苏文锦对程晨的感情,而不是怨恨。
感情已经淡去,这已经是最不可挽回的结局。
程夫人泪如雨下,拉着苏文锦的手一遍又一遍的说着对不起。心口有些酸酸涩涩的感觉,一点一点的侵蚀下有种细细密密的痛,苏文锦抿了抿嘴唇继续道,“我嫁给了她,现在就算后悔也没有用,只求他能答应和离。还有孩子…等我们和离后,程晨可以再娶一个貌美的女子以后还可以纳妾,你们程家会有很多孩子,而我只有苏离一个,所以孩子我是不会给你们的。”
“孩子…是叫苏离吗?”
“嗯”,苏文锦点点头,一会儿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笑了,“大抵过些日子就需要改一改了,孩子又有什么罪过,要带上“离”这个字呢。”
程夫人哑口无言,她是抱着劝苏文锦回程家的想法而来,如今苏文锦不会回来,就连孙儿也不会给程家。但就算如此,对上苏文锦的眼睛,程夫人却根本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
程夫人这次真的明白,儿子与苏文锦,已经再也没有缘分了。
眼泪似乎已经再也流不出来,程夫人静坐了许久才轻声问她,“能不能让我见见念…见见苏离。”
苏文锦没有再反对,吩咐丫鬟将苏离抱了来。程夫人目不转睛的盯着白嫩嫩的孩子,适才觉得已经流干了的泪水又止不住的盈眶,她有些难以控制的伸手唤他,“快过来,让祖母看看。”
苏离站在原地定定的看着程夫人,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落在程夫人激动的脸上,突然转头钻进苏文锦的怀里。
程夫人所有的表情都僵在了原地,这是她的孙子,如今却见到她就钻进了苏文锦的怀中。
就像苏文锦说的,这个孩子姓苏,而不是姓程。
待程夫人再次回到程府,程晨期盼的眼神,在对上程夫人无奈又黯然的深情后,蓦地像是失了全部的力气。
程夫人抓紧儿子的手郑重道,“儿啊,文锦不愿意,她不愿意再进我们家的门,不愿意再和我们程家有一丝关系。你不能再这样耗着她,你想等她年纪大了却还是孤身一人吗,儿啊,你不能这么对她!!”
程晨眼睛通红,胸膛剧烈的起伏,下一瞬甚至就会痛哭出声。他极力压着情绪,颈间的青筋因为此而紧紧绷起,他攥紧了拳头苦苦压抑着,好一阵子才哑然出声,“我会等她的…”
等她觉得一个人太孤单了,受不了了,就算她老了没有人要了,他还是会等下去的。
程夫人目瞪口呆的看着执拗的儿子,程晨甩开程夫人的手声音却是止不住的哽咽,“我不会和离的…没有她,我这辈子都不会再娶了…”
说罢踉跄离去,留下虚脱的程夫人与满腹心思的程芸。
待将程夫人送回房间休息,程芸带上丫鬟出了门。
她就不信,苏文锦若不是没了别的人,怎么可能这么狠心肠。自家弟弟如此喜欢她,如今还当了将军,只要是个女子哪里会不动心。
程芸打听了数日,但是苏文锦自来到京城后就鲜少出府,偶尔出府也是去苏家名下的铺子。想在苏家的铺子里打听苏文锦的消息,显然不大可能,程芸忙活了两日也未曾打听到什么。
最后狠了心肠,花了好大的银子,终于托了许多人买通了苏府厨房里的一个婆子。
那婆子在苏府已经有三年,当初苏文锦还未来到京城时已经在了,挡不住银子太多,待出府后便私下与程芸见了一面。
程芸忙活了这么些日子终于有了眉目,心中自是大喜,待那婆子来了便与她打听,苏府经常有谁出入。
那婆子本是忐忑不安,听了程芸问的话倒是松了口气道,“我们府上来的人并不多,平日里除了徐府的那位夫人,就是苏家的那位五姑娘。”
程芸不由皱眉,“再没有其他人?”若是只有苏文卿来,那这二十两银子可就太亏了。
那婆子只是在厨房做工,平日里并见不到家中的主子,看程芸这么问,于是又苦思冥想了好一会儿才惊呼道,“我想起来了,除了徐夫人,还经常有一人来,来的是位姓孟的大人。”
那婆子一想二十两银子可以到手,顿时松了口气补充道,“我听说那位孟大人是太医院的太医,也是极有本事的,我偶尔瞧见过一次,二十四五的模样,长的倒是俊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