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浩道“君子在朝,可谓士大夫,那小人在朝,是否还可谓士大夫”
随着朱浩话音落下,不仅袁宗皋,就连旁边的典吏也怔住了。
这可比袁宗皋提出的问题尖锐多了,不从官员饱读圣贤书理应受到优待展开论证,先拿君子小人的定义开刀,乍一听非黑即白太过狭隘,但联想如今大明巨蠹当道的现实,朱浩的话除了放肆些,针砭时政那是一点毛病都没有。
袁宗皋微微颔首“既然你问这个,那老朽也就抒发一下己见,若小人在朝,与儒家旨义相悖,自然算不得士大夫。”身为主考官,居然正儿八经跟朱浩谈论起小人算不算士大夫的问题。
不过这很符合袁宗皋出题时的要求,那就是自行讨论,没有绝对正确的答案,正反都可展开论证,畅所欲言。
就在众人以为朱浩得到袁宗皋答案后,会做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论断时,他却深鞠一礼,然后退回队列中,缄口不言。
典吏有些讶异“这位小官人,你已知何为士大夫,为何不说说你的观点”
朱浩礼貌作答“学生其实已经回答过了,既然小人不算士大夫,那刑不上大夫的说法便有失偏颇,至于具体的学生想听听另外几位考生的意见。”
意思是我开了头,不能什么都让我一个人说吧
难道不该听听其他人的意见
朱浩出来抛了个砖头就跑,没有围绕自己的观点论证问题,袁宗皋瞟了他一眼,微微摇了摇头,看来似乎意犹未尽。
朱浩沉默不语,心里却在暗笑。
这就叫吊胃口。
先提起你的兴趣,想知道我有什么高论,还得洗干净耳朵,等听过其他人的“糟粕”再说吧
这样你的注意力始终在我身上,反正都说了畅所欲言,我怎么论述不行
有了对比,你才知道我的高明之处。
“其他考生有什么看法吗”典吏出言催促。
此时京公子压力很大,以他的年岁,能够背诵四书五经中的两三部就算不错了,哪里还能一句句钻研经义但他不会轻言失败。
只见京公子走出来,拱手道“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
说到这儿便卡顿住了。
“还有呢”袁宗皋追问。
这个论调其实是基于朱浩刚才的问题引申出的,没法往下深入,或者说京公子不具备挖掘其内在的能力,憋出这么一句后就再也说不下去了。
京公子沉默了好一会儿,转变论证方向“礼不下庶人,是指对于普通庶民来说,难以苛求完备的礼数,或者说庶人无法掌握更多的礼数”
只是解释,不作论证。
但即便这样也比那些没有出来说话的考生好许多,袁宗皋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脸上神色却波澜不惊,显然他更想要后一句“刑不上大夫”的辩论,但京公子没法就此论题展开。
京公子退回去后,半晌没人出来说话。
朱浩算是看出来了,真正能跟他较量的也就是京公子,其余五人还是太弱了,在这种发散式思维,没有一定边界的辩论中,他们不可能出彩。
“学生有看法。”
朱浩再次出列。
袁宗皋眼中异彩连连,略带急切地道“说吧。”
朱浩道“学生听闻,法之不行,自上犯之,为防止上行下效,最重要的便是保证法度的实施,从上往下执行,而不是从下往上。”
“哦”
袁宗皋似乎有些意外,眯眼打量朱浩。
朱浩嗤之以鼻,知道对方这是故作姿态,继续自己的论述“刑不上大夫,国祚不得安稳,百姓也难教化,凡治君子,以御其心,所以厉之以廉耻之节也,若大夫不知廉耻,连君子都不可谓之,遑论大夫学生总结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朱浩的话可说是掷地有声。
尤其最后这一句“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简直振聋发聩,虽然这时代很多与这种思想符合的言论,但能如此总结的朱浩是第一人。
袁宗皋笑了笑“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你的意思是说,这王府中的小王子犯法也与市井小民犯法同罪”
“是。”
朱浩没有回避问题。
本来几个考生没有任何方向,听到朱浩的话,瞬间来了精神。
其中年岁最大那人走出来厉声喝问“王子犯法,岂会与庶民一般罪过照你之言,王子岂非与街边乞丐一般无二简直是危言耸听刑不上大夫乃先贤之言,到你这里就成了妄论”
朱浩平静地道“一家之言,你可以不信,但我必须抒发己见。你有观点自己说,我不阻拦”
说完,朱浩退回去,肃然而立,准备安静当一个旁听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