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得出来,朱佑杬态度异常坚定,那就是采纳唐寅的建议。
难得他以藩王之身自居,分明是告诉在场三人,你们说出自己的看法即可,王府上下最终还是要由我来做主。
这跟他找袁宗皋、张佐和朱宸三人来开会的初衷似相违背。
这难免让袁宗皋心中来气……
你既然都做出决定了,为何还要找我们商议?这不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吗?
“王爷所言极是,唐先生的提议非常正确,襄王府欺人太甚,那些田地并非朝廷划拨给他们的定额,乃是他们长期从民间侵占的结果,此番朝廷改划给兴王府,乃是拨乱反正,可他们不但不遵圣旨,还一再派人来安陆纠缠,是可忍孰不可忍……”
此等时候张佐坚定不移地站到了朱佑杬一边,抨击襄王府的所作所为。
袁宗皋皱眉不已。
大部分田地是襄王府多年来自民间购买,还有小部分则是垦荒所得,说是侵占民田,理由太过牵强,反倒是朝廷一道诏书就把襄王府苦心经营的田地划拨给兴王府,分明是有人想看到两家藩王为了土地之事起争端。
现在兴王府居然会顺着朝廷的意思,让天下人看笑话?
袁宗皋心中有诸多意见,但他懂得克制,没有表现出来。
兴王难得有如此强势的时候,再加上其身体大不如前,如此激进行事,大概是在为兴王府的将来做考虑……
“袁长史,我希望得到你的支持。”
朱佑杬语气稍微软化,侧头望向袁宗皋。
袁宗皋拱手:“即便要出手相争,也需保持克制,切不可大动干戈,危及两家王府护卫的性命。”
朱佑杬颔首:“我自然明白,也会告知唐寅克制行事,这点无须袁长史担心。”
言下之意,你同意本王的提议就行了,剩下之事本王自会安排唐寅去做。
作为王府长史,你既然不站在王府的立场上考虑问题,对此持反对意见,那我以后也不会再向你求教,这件事将全权交由唐寅来做。
……
……
袁宗皋从王府书房出来,越想越气。
自己什么时候受过兴王如此冷遇?
自打唐寅来到安陆,兴王府就不得安宁,不行,我得找他问个清楚,他到底要把兴王府领向何方?
当即袁宗皋便怒气冲冲前往西跨院,将唐寅从教室叫到外边的院子,劈头盖脸喝问:“伯虎,何以你要陷王府於不仁不义之境地?朝中勳贵抢夺田产已然闹到不可开交,为何我兴王府也要掺一脚进去?难道就不怕被天下人耻笑?
“兴王府立足安陆,一直都以维护地方安稳为己任,你却在需要各方冷静时煽风点火,推波助澜,意欲何为?”
气愤之下,袁宗皋不再维持什么风度和礼数,黑着脸发出质疑。
唐寅同样神色冷峻,仔细倾听了袁宗皋的训斥,没有出言反驳。
前去向兴王进言时,他就料到,挑唆兴王府以武力抢回朝廷赐下的原属於襄王府的地,很容易遭致袁宗皋这样传统儒官的反对,人家现在来质问他已算客气,没彻底跟他割席断交都是看在同为王府做事的面子上。
“伯虎,这一切可是朱浩向你提出的建议?”
袁宗皋还在给双方找台阶下。
冲动过去,就该好好想想,唐寅提议的内容分明得到兴王首肯,不管怎么说唐寅也算是在尽他幕僚的职责,手段是极端了些,难道说以后就不在王府共事,彻底分道扬镳了?
还是先给个台阶下,你说是朱浩提议的,那我现在就去教训那小子,你属於从犯,
罪轻一等。唐寅哪能看不出来袁宗皋的目的?
这点担当他还是有的,当即正色道:“袁长史,此建议乃是在下仔细思索后提出,所献之策的确不太合礼数规矩,但目前兴王府为朝中小人所忌,此等时候适当做出一些假象,反而是麻痹敌人的良策。”
袁宗皋横眉冷对:“伯虎,你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到现在你还不肯承认有错?你可有文人的体面?”
心中恼怒至极,居然抨击起唐寅的为人来。
唐寅苦笑一下,心中多有慨叹。
你跟我讲什么“文人的体面”?
那从来都不是我唐某人在意的东西,那是你们这些儒官注重的,你们看重士林的清议,在乎别人对你们的评价,要脸要面。
若是我唐某人也在意体面,就不会在南昌大冬天当街胡来,甚至玩高台跳水和冬季潜泳的把戏。
你是在以自己为人处世的标准去要求别人,却不顾别人有着怎样的过往?
你当我是你袁宗皋呢?不但在安陆,更是在朝中声望卓着,还有文名在身,我就是个在兴王府混吃等死的闲人好不好?
“袁长史,你的批评,在下牢记於心,但也请理解,很多时候在下都是迫不得已,若一切都循规蹈矩,那兴王府从一开始就不该牵扯进地方事务中去。袁长史莫要打搅在下授课,请吧。”
唐寅也很生气。
你袁宗皋装什么大尾巴狼?
还不是因为我抢了你的风头,你不服气,才拿这件事抨击我,以体现出你是多么大公无私,秉公办事?
可我本就不是当官的料!
兴王府这一年下来所做所为,早就超出了一个被朝廷当猪养的藩王的范畴,而这一切全都是为了谋求政治上的利益,你现在拿礼义廉耻那一套来教训我……晚了!
袁宗皋气恼之下,拂袖而去。
唐寅立在那儿,怅然若失,他没想到,会因为这一件事跟袁宗皋闹掰。
站到了袁宗皋的对立面,自己以后在王府还能有好日子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