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浩道:“这就涉及辩证看待问题了。从某种程度而言,皇帝近臣中,有一些人确实能力卓着,他们通过战场上立功,以及残酷的派系斗争取得今天的地位,有的甚至军中声望甚隆。
“从大明军队的角度,他们不可或缺,但就统治阶层而言……他们的存在,扰乱了大明纲常,致生灵涂炭,民不聊生……那无论他们取得如何功绩,都不能掩盖他们的罪孽。站在新天子的角度,他们更应除之而后快……”
朱浩的讲述由浅入深。
连骆安这样没读过多少书的武将,都听明白了。
骆安道:“这也就是说,无论他们对大明军队有多重要,但因造孽太深,所以不应该留存於世?”
朱浩点点头:“站在兴王府的角度,除掉他们,可以迅速赢得民心。如果某些人的存在让百姓怨声载道,那为何要将他们留着呢?”
骆安神色释然:“卑职明白了,现在他们与我们毫无关系,但若是兴王……真有机会继承大统,这些人非除掉不可!朱先生有什么话,但说无妨,不必遮掩……”
骆安最初看不起朱浩。
他跟朱浩接触时间不长,只觉得朱浩是世子的伴读,在王府中有点小聪明的名声,很多时候他都觉得朱浩在给兴王府找麻烦。
现在他却觉得,朱浩的见地真的非一般人可比,也就自然而然称呼朱浩为“先生”,这算是一种心理上的认同。
并且他直说了,就算是我骆安,也知为何朝廷要弹压兴王府,我们的目的一致,都是希望能拥立兴王当皇帝,所以就算我在旁边,你讲课时也无须避讳太多,直接说若是兴王当皇帝后,杀了江彬等佞臣可以迅速聚拢民意,收买人心,我就全明白了。
朱四笑道:“骆典仗,我跟你说过,朱浩的学问非一般人能比,很多时候唐先生都是问策朱浩,说他神机妙算一点都不为过。”
“是,是。”
骆安赶紧往一旁退了退,不想妨碍朱浩继续讲课。
朱浩道:“明日世子就要第一次走上街头,现在得给你普及一下危险来自何处。”
听到这里,不但朱四竖起耳朵,瞪大了眼睛,连骆安也差点找个小本子出来作笔记。
“明日走出府门,世子以平常人的心态出游,相当於微服私访,体察民间疾苦,但又不能表现得太过明显……以我所料,明日东厂和锦衣卫必定会派人紧随,同时文官、勳贵中人,也可能闻讯派人来……”
朱四打断朱浩的话,问道:“这么危险吗?那么多人盯着……就因为我走出了府门?”
骆安本想说什么,但怕打断朱浩思路,便没提。
“是的。”
朱浩道,“世子如今在大明的地位非常特殊,只要有心关注,你的一举一动很快便会传遍四方……如今陛下无子无弟,若以《皇明祖训》论,世子是当之无愧的第一顺位继承人,相当於大明太子,世子一言一行甚至可能影响大明国运。
“就算那些对世子登基并不看好之人,心中再不情愿,也想知世子到底是怎样一个人,派人盯着乃人之常情。”
朱四点点头,连骆安也听出问题的关键。
感情现在朱四不是以普通王世子的身份留在京城等着继承王位,更像是因为朱厚照出征在外,大明需要一个定海神针般的人物留守中枢,才特意将朱四自安陆迁到京师来坐镇。
朱浩道:“勳贵和近臣,以及皇宫中人在意的重点,是观察世子是否沉迷逸乐,所以我们明日出行表面上的目的地有两处,一个是戏园子,一个是斗蛐蛐的场所……这是为遮人耳目。”
骆安疑惑地问道:“这样会不会影响不好?”
朱浩笑道:“不同人想知道世子的情况也有所不同,我们自然要有所提防……即便我们真实目的并非玩乐, 但也必须走那两个地方,不过中途我们可以让世子到涉及市井百姓衣食住行的米铺、布行、客栈、马车行等处走一遭。”
“啊!?”
骆安听到这里,隐隐感觉到什么,心情不由一阵激动。
障眼法的最高境界,莫过於此。
朱浩道:“世子每到一地,会询问价格,讨价还价,并自己拿出银钱购买,事事亲力亲为,买完后让人装车,最后才去玩乐之所。中途做的这一切,完全是表演给文官看的,让他们知道,世子并非不食人间烟火、高高在上,而是体察百姓,主动融入市井,对於民间之事有足够了解……总之要跟当今陛下形成鲜明对比。”
骆安听完差点儿拍案叫绝。
骆安感慨道:“明日出去玩,做戏给不同的人看,各自都能看到他们想要看到的……朱先生,您可真是高人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