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座四进的院子,进门是一座正厅,正厅之后才是六间的主人房。
再往后有一座二层小楼,在绿树隐隐之中簇拥着,权做后宅。
楼后又有不大不小的湖泊,以及玩乐用的花厅跟后花园,两边侧翼,是仆人奴婢们的居处。整座院子虽然不算太大,但典雅精致,错落有致,显得甚是明朗,又有江南园林的韵味。
只是世人虽闻名,但能亲临其境的却并不多,极爲神秘。在前年才传出这院子的主人已经是张制锦张大人。
裴宣且走且打量,心中也不由暗暗赞叹。然而七宝越看,越觉着惊心。
“三姐夫!”七宝拉了拉裴宣的衣袖,“这里是什么地方?”
裴宣诧异:“这孩子怎么了,不是你央求着来的吗?这里自是张大人的别邸。”
“不是叫紫藤别院吗?可还有别的名字?”七宝问,脸色惘然。
裴宣低头打量着她,笑吟吟说道:“越发会胡思乱想了,人人都知道这里是紫藤别院,又有什么别的名字了?”
七宝听他否认,心里略微放松,又偷偷地问道:“那么,这位张大人可还有什么牡丹别院……海棠别院之类的?”
裴宣大笑:“傻丫头,你到底在想什么?难道以爲张大人是那种贪花爱柳之徒吗?”
“那是,那是……”七宝连连附和,“我只是随口问问。”
裴宣笑看着七宝,微微摇头,觉着这孩子实在是有些精灵古怪。
然而正笑着,却觉着有一道略带寒意的目光从身前射了过来。
裴宣回头,却见有个人站在前方的厅门口,身量高挑,轩昂修挺,星眸剑眉,气质温雅里带一丝冷清疏离,正是传说中的张大人本尊了。
裴宣同七宝上前,拱手行礼,张制锦也随着回礼,裴宣道:“多谢大人不吝召见。”
张制锦道:“难得永宁侯大驾光临,岂敢不见?”
裴宣道:“今日能有幸一睹这紫藤别院风采,以及当面谒见大人,也是裴宣的荣幸。”
张制锦道:“哪里,我也一向钦慕永宁侯的人品风采,有缘相见自是欢喜,请里面说话。”
七宝在旁边,望着他们两个人拱手寒暄,微笑对答,一本正经的气氛,她觉着自己给踢开了,忙小声道:“三姐夫!”
又道:“大人,我来了!”
两个人这才转过头来,却并没有开口,气氛在刹那间有点诡异。
进了厅内,裴宣说道:“还请大人莫怪裴宣唐突,我这位小弟像是有什么急事要见大人,我才陪她前来。”
张制锦道:“我跟她之间,的确有一点私事。”
裴宣道:“她年纪小,不太懂事,若是有什么触犯大人的地方,我替她向大人赔礼了。”
张制锦道:“永宁侯误会了,我同她一见如故,相谈甚欢。”
——一见如故,相谈甚欢。
裴宣几乎有些坐不住了。
七宝虽是男孩子打扮,但是只要有点阅历的人,自然会看出她只是个娇弱女子。
何况是张制锦这种混迹朝堂,曾经也萍踪浪迹游遍世间的呢,他是最擅长窥视人心,洞察明白的。
明知道七宝是女子,也知道她的身份,却说什么“一见如故,相谈甚欢”,这底下的意味简直不堪。
裴宣敛了心中怒意,微微一笑道:“敢问张大人,该知道我这位小弟的身份吧?”
张制锦还没回答,七宝总算找到了插话的机会,忙道:“知道的,三姐夫,我们见了好几次了。”
裴宣差点给自己的怒气逼的一口气上不来。
他扫一眼七宝,又呵呵地笑了两声,才看着张制锦道:“既然如此,张大人,我便直说了吧。”
张制锦淡淡道:“请。”
裴宣道:“七宝是个闺阁少女,性情烂漫,不知规禁也是有的,大人您却不同,难道不知男女有别?怎能叫她私自前来这种别邸,跟您相会?”
张制锦道:“听说永宁侯跟威国公府三小姐订了亲,永宁侯是在关心七宝,还是怕七宝惹出事来,连累了府内小姐的闺誉,从而也影响到永宁侯府的名声?”
裴宣蹙眉,眼中带愠:“张大人,你没有回答我的问话。”
张制锦道:“我想我说的很清楚了。”他目光轻转,问道:“七宝,你告诉你的三姐夫,你今日来,可是我仗势逼迫?”
七宝站在旁边,还有些弄不清现在的情形,明明两个人前一刻还言笑晏晏,融洽的风和日丽,怎么突然间就有种剑拔弩张的感觉。
听了张制锦问,七宝忙道:“当然没有!我、我是心甘情愿来的。”
裴宣心中动怒,脸上却只有一点淡色冷笑:“以张大人的身份,怎会做那种仗势欺人的下作勾当,只不过,七宝天真无知,只怕您说一句话,就足以左右她的心意了。”
裴宣毕竟公侯府邸的子弟,虽然并不出任官职,但心思细腻,通晓世事。
又知道七宝的性子,见她对张制锦的态度里竟有一种似畏怯又似恭敬的意味,便早就揣测出来了几分。
张制锦缓缓站起身来,对着永宁侯微微点头道:“永宁侯正气凛然,倒是让我自惭形秽,既然如此,你们且请回。以后我也再不跟她相见了就是。”他说着转身要走。
裴宣虽然仍没有解气,但碍於对方的身份,又涉及七宝的名声,也宁肯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他正要起身告辞,七宝已经跑过去拉住张制锦的衣袖:“大人,大人!你答应我的!”
张制锦淡淡道:“我答应你什么?”
七宝道:“你……”突然想起“帮我做静王妃”这种话,实在不好出口,便低下头。
张制锦道:“这件事我帮不了你了。不如请永宁侯帮忙,免得他疑心我歹人藏奸。”
七宝费尽心思才跑到这里来跟他相见,突然间彷佛一切落空,心也像是落入悬崖之中。一时急得眼中冒泪,她抽噎着说道:“你、你怎么说话不算数,你骗我没日没夜的忙了两天,你看,我的手腕都要断了……”
张制锦才要走,见她哭了,便回过头来,果然见她手腕上贴着一剂膏药。
裴宣也早站了起来,看见七宝手腕的膏药,又听她这样说,一时难掩心中惊怒。
“七宝,放手!”裴宣握住七宝的手,把她往自己身边拉了拉,又冷笑道:“张大人,亏你是堂堂的四品官,世家子弟,名声卓着,居然……欺负一个小女孩儿,你可真令人刮目相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