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春回来后,出了一头汗。便叹口气对七宝道:“姑娘,以后咱们行事可要小心了,如今招惹了三姑娘,但凡不合眼,我就真的遭殃了呢。”
七宝道:“没事儿,有我呢。”
同春说:“我可不听你哄人的话了,上回多亏是永宁侯爷给您挡了,要不然,我真的要给活活打死了。”她也不敢十分抱怨,就又说:“只是三姑娘说的也对,这屋里的人我平日里不大教训他们,她们都懒懒的不上心,那晚上本该是秀儿跟巧儿站在旁边的,她们都偷懒睡去,让姑娘白受了这场伤,实在可恨。”
七宝说:“不关你们都事,是我自己……”
同春问:“是又做噩梦了?”
七宝低下头,过了会儿,才问:“同春,我大概是有病。”
“有什么病?”同春马上紧张起来。
七宝挠挠头说:“明明有个人,看起来很好,人家也都说很好,甚至对我有恩的,可是我做梦的时候,总是梦见他对我……对我……很凶。这可怎么办,你说这是不是病呢?”
同春不禁笑道:“姑娘,你难道没听说过梦都是相反的?只要梦里的事,跟事实上发生的,都是相反的。”
七宝嘟嘟嘴,涉及张制锦跟她自个儿私下的那些事,或许可以是相反的。但其他的有关康王府跟威国公府的,只怕未必。
但是该怎么是好?才对张大人的感观变好了些,偏偏昨晚上又梦见那些情形。
七宝说:“有没有叫人不做梦的药?”
同春摇头:“从没听说过。”
正在这会儿,秀儿跟巧儿送客回来,收拾桌上的茶杯点心等。同春看她两人脸上畏惧之色没退,便笑道:“怎么,三姑娘说什么了?”
两个小丫头忐忑地点头,同春笑道:“她说的有道理,也是爲了咱们好。姑娘这次伤着,若给老太太知道了,我们的一顿打是饶不了的,你回头也告诉樱儿跟棠儿,以后务必打起精神,若还偷懒就使不得了。”
七宝笑说:“好了,她们都知道了。”只是听见“棠儿”,便擡头看一眼外头那海棠树,喃喃自语地说道:“树其实是无辜的,作怪的是人,不过,还是先把棠儿的名字改了罢。”
同春扶着她换了个姿势坐了,又看看是否需要给伤上药:“今儿外头热闹的很,听说来了许多诰命夫人,国公夫人,这还只是定亲,要是成亲,只怕几位王妃都会出席呢。”
七宝问道:“男宾有吗?永宁侯来不来?”
同春说:“那自然也少不了,永宁侯爷更是得来了,他毕竟是咱们三姑爷。”
***
不知不觉到了晌午,七宝毕竟闷得很,便扶着同春,缓缓地上到了二楼看风景。
巧儿搬了个凳子放在窗户边上,又端了些茶点上来。
偏偏那海棠如锦,簇簇拥拥地在屋檐底下探头,被风一吹,摇摇摆摆,撩人似的。
七宝低头就看见了,耳畔又响起那句“几经夜雨香犹在,燃尽胭脂画不成”,瞬间身上阵阵发热,一时恼道:“快把她折了去吧。”
同春笑道:“姑娘怎么无端端就恨上这海棠了,你看她开的多好,特意跑过来讨姑娘欢心,就像是二房那边五小姐养的那叭儿狗,见了人就颠颠地跑来撒欢,本是好意,怎么却要折她呢。”
七宝给她说的心软,於是只得罢了,只尽量将目光放的长远些,想看到院子外面老太太房中的热闹,但毕竟只是二楼,且府内绿荫簇拥,楼阁重叠,隐隐只听见吹拉弹唱的鼓乐声响,以及廊下偶尔闪过的人影,仔细热闹却看不见的。
幸而这风还是很好的,柔柔和和吹的人昏昏欲睡。七宝趴在窗口上睡眼惺忪,同春忙劝:“若是睡觉,还是到楼下,这儿风大,留神吹久了头疼。”
七宝贪图这风好,不愿下楼,正在这会儿,院门口走进一个人来。
七宝一眼看见,喜欢的叫道:“三哥哥!”
来人正是周承沐,擡头一看七宝竟在二楼,不由也笑着招手。
承沐看看台阶边儿的海棠,又看看楼上的七宝,海棠花簇拥着那张娇容,虽然花好,但却始终不如活色生香,人比花娇。
周承沐便撩起袍子,快快地上了二楼,就在七宝旁边坐了,问道:“听说你感了风寒,却怎么跑到这楼上来了?”
七宝道:“我好了呀。三哥哥不在外头招待亲戚,跑上来做什么?”
周承沐满脸喜色,笑道:“自然是有事才来的。你猜,今儿是谁来了?”
七宝道:“我怎么能猜得到,只知道三姐夫来了。咦,他没过来吗?”
周承沐道:“你再猜,是个你心心念念想见的人。”
七宝大爲惊喜:“难道是静王殿下来了?!”她却是个急性子,心念一动,立刻就想要同春伺候自己梳妆打扮。
毕竟这可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如果在这府内见上静王殿下一面儿,他看见自己女装的样子,也许就会喜欢上了,岂不比费尽心思地想在外头跟他见到要方便很多?
周承沐笑道:“你忙什么?静王殿下身体不好,向来不出席这些热闹场面的,何况就算是要出席,王爷也该去康王府啊,怎会跑到我们家里来?”
七宝大爲失望:“那你还说什么?”
周承沐道:“我的妹妹,你怎么一叶障目不见泰山,你先前百般央求我,要我带你去见的是谁?”
七宝眨了眨眼,心头一揪:“是、是张……”
“就是张侍郎!”周承沐眉飞色舞,笑道:“真真儿是想不到的贵客,请也请不来的人呢。父亲跟哥哥都喜欢的不得了!这才是蓬荜生辉呢!”
七宝望着周承沐手舞足蹈的样子:“至於吗……”
“什么至於吗!”周承沐笑道:“你这小丫头毕竟不懂,总之,今儿大好。”他只顾高兴,突然间想起来:“我怎么忘了,我来是有正经事的。”
“干什么?”七宝无精打采起来,跟方才以爲静王驾到的精神头判若两人。
周承沐道:“我要求你折两支海棠花给我。”
“嗯?”七宝疑惑:“好好的要什么海棠,难道你要拿去前头插花?”
周承沐笑的神秘兮兮,却也不卖关子了,只说:“我要了自有大用,我呀,是送给张侍郎的。”
“什么?送给他?”七宝惊叫起来,不知爲什么,心有点儿哆嗦。
周承沐道:“方才众人在前头,围着张侍郎大人,请他作诗助兴,连父亲跟宁国公一块儿央告,他才答应,竟做了一首绝妙的海棠诗。”
七宝直了眼睛:“海海海……棠诗?”
周承沐满脸陶醉:“幽姿淑态弄春晴,梅借风流柳借轻,几经夜雨香犹在,染尽胭脂画不成。真真的绝妙好诗。”
七宝虽然还坐在他对面,魂儿却彷佛飘飘荡荡地出了窍。
周承沐兴致勃勃地继续说道:“大家都拍掌叫妙,父亲突然想起你这院子里的海棠开的最好,所以让我来折一支拿过去,算是应景助兴了。”
话音未落,就见七宝举手揉着自己的小脸儿,脸色恍惚。
承沐忙问道:“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还是你不乐意折花?”
七宝气若游丝地说道:“乐意,很乐意,你快去折吧,最好把这一整棵都折了去,别让我再看见。”
承沐诧异,同春在旁拉了拉他。
周承沐起身,同春低声道:“不知爲什么,姑娘最近看这棵海棠树很不顺眼,方才还想折她呢,三爷别想其他,只管去折两支好的吧,别耽误了前头的事儿。”
周承沐笑道:“原来如此,这丫头总是精灵古怪的,你好生看着她,我去折花了,难得老爷今日如此高兴,这海棠花若不是在七宝的院子里,只怕要亲领着嘉宾来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