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张制锦握住七宝的手, 被那种异样的触感引得心有所动,不由加大力道。
七宝痛呼了声, 急忙把手挣脱出来,又抱头埋首在膝间,往柜子里缩了缩。
张制锦见她这幅模样, 一怔之下笑了笑, 若说要强拉她出来,倒是容易的。但是……
在想明白之前, 张制锦已经俯身探臂,在七宝的背上轻轻地一搂, 略微用力,左臂在她膝弯间一揽,便不费吹灰之力地将人从柜子里抱了出来。
早在之前从赵琝手中救了她之时,他就抱过七宝,只是当时并没有多想什么。
然而此刻,心中总不时地晃过指尖海棠花苞的触觉, 她身上有股独特的香气, 彷佛是自然的甜香, 最会让人放松心境的。
张制锦本想把她抱出来放在地上, 但是这一会儿,却竟有些舍不得放手了。
他看了看怀中紧紧捂着脸彷佛自欺欺人的七宝, 忍不住又笑了, 却又不愿她看见自己的笑, 便淡淡道:“你是想让我一直这样抱着你吗?”
七宝身体一震, 从指缝中对上他注视的眼神,又忙捂着眼:“不、不!”
张制锦道:“那你想怎么样?”
七宝道:“放我下来!”
“是在命令我吗?”
“请、请大人放我下来。”七宝声音放低了些。
两人说话的时候,外间张制锦的侍从因见他久久不出来,房中又有些声响,放心不下,便走近了几步问道:“大人,您可还好?”
七宝听到人声,顿时又把脸藏到他怀中去了。
胸口给她蹭着,这种感觉倒也不坏。张制锦咳了声,吩咐道:“无碍,你先出去等着,我还有点事要料理。”
那侍从答应了,脚步声远去。
七宝竖着耳朵听见侍卫去了,就挣扎这要下地。
张制锦将她在旁边的圈椅上轻轻地放下,自己则在对面坐了。
目光将她扫了一遍,张制锦道:“你的胆子是越来越大了啊,小七宝。”
七宝的小脸上却已经红了一片,她如坐鍼毡地坐在圈椅上,目光左右流窜,总是不敢跟他的眼神相对:“对、对不起。”
张制锦道:“说,你跑来这儿干什么?”
七宝的心怦怦乱跳,方才听见他回来,她就像是看见雄鹰影子的小羊,到处乱窜,急得几乎要撞墙自尽了,最后只能抱头缩颈地藏在柜子里,自我麻痹地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
没想到仍是给捉了出来。
这真是至爲尴尬窘迫的时刻,七宝胆战心惊,无言以对。
张制锦却云淡风轻地,甚至带一丝温和淡笑,他问:“上次让你来,你带了个人来骂我,这次呢,想做什么?”
七宝见他还记得旧账,可样子像是没什么恶意,便硬着头皮说:“我正是因爲上次……上次走的匆忙,心里过意不去,所以……”
“所以趁着我不在这里,过来道歉吗?”他轻描淡写地问。
“我只是碰碰运气,万一大人您在呢。”七宝讨好地向着他笑笑:心中却想:我的运气可不怎么好啊,他居然真的在!
“不用跟我装乖,”张制锦好像看破她心中所想,笑容即刻冰封:“那天你在静王府里的所作所爲,我可是看的很明白。怎么你对着王爷,就什么都做的出来,投怀送抱,口出狂言,怎么对着我,就胆小如鼠起来了?难道我比静王殿下可怕?”
他十分不爽,也没有掩饰这种不爽,脸色上就透出几分冷冽。
七宝也不大爽,她怀中还塞着那本书,鼓鼓囊囊的很不舒服。
但却也因爲这个,突然想起叶若蓁对自己的“教导”,七宝咽了口唾沫,说道:“我……只是格外敬重大人,所以不敢冒犯半分,没有胆小如鼠的。”
“这么说,”张制锦道:“你就是不敬重静王殿下,所以敢冒犯他了?”
“当然不是!”七宝耳畔嗡地一声,无地自容,浑身发热。
想到那天在静王府自己的所作所爲,其实这几日一直也恍恍惚惚的觉着有些不敢相信,但是……毕竟是真的发生了。
忍不住抓抓已经涨做粉色的脸,七宝分辩:“我、我真的没冒犯殿下,也是真心向大人致歉,您别见怪、大人品行高洁,出身高贵,貌比潘安,才压宋玉……”
不等她说完,张制锦敛眉喝道:“不要跟我扯谎!说,你来到底是干什么!”
七宝吓得从椅子上跳起来,站在原地,不知所措地望着他。
张制锦看见她眼圈泛红,神情忐忑,却不爲所动,冷道:“你真是越发像样了,堂堂的威国公府的嫡小姐,乔装改扮,先是出入静王府,意图对静王不轨,现在又跑来我这里,是谁教你的规矩?你到底想怎么样?这件事若是传扬出去,你想怎么收场?”
七宝听见他说自己对静王不轨,便想起那天他冷看着自己的样子,又听他句句如刀,几乎就忍不住要跑向门口逃之夭夭。
她低着头倒退两步,脚下便蠢蠢欲动地往门口挪。
张制锦轻声说:“你敢再动一步试试?”
七宝立刻站住,合掌求道:“我真的知道错了,大人!”
“你错在哪里?”
“我、我不该私闯您的书房。”
张制锦眉头紧锁,真的有点动了怒。
在圈椅扶手上一按,张制锦站起身来,在七宝察觉之前,他已经走近。
张制锦低头:“你再说你错在哪里?”
七宝战战兢兢地仰头,突然发现他的目光从自己面上划过,竟看向自己胸前。
那夜在海棠树下的春梦突然又跳出来,七宝忙举手挡住胸口:“别!”
张制锦本发现她胸前藏着东西,所以特看了一眼,没想到这丫头又是一脸防备登徒子的情形。
心中恨得痒痒,他索性握住她的手腕:“你在王府里是那样放浪不羁,对着王爷更是豪放之极,怎么到了我跟前儿,就跟贞洁烈妇一样?我还明明什么都没做!”
他没有意识到,自己用了一个“还”。
七宝给他逼问,又给他握着手腕,慌得叫道:“是是是,你是正人君子,是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您大人有大量,放了我吧!要是、要是您怪我在静王面前无礼……那、那也是因爲您没有按照之前所说帮我成爲静王妃,我才自己冒险的!”
张制锦没想到她居然还有这般说辞,倒是意外。
就在这会儿,外头隐隐传来说话的声音,细听像是洛尘:“马武,你怎么回来了?难道大人也回来了?”好似有点惊慌失措。
马武道:“是啊,怎么了?”
洛尘叫道:“坏了!”过了会儿,又问:“大人在里头?可说什么了没有?”
马武道:“大人让我等在这儿,没别的吩咐。你说什么坏了?你的亲戚呢?”
慌乱的脚步声响起,是洛尘跑到了书房门口,试试探探地叫道:“九爷……”
张制锦听见洛尘的声音,本以爲七宝会趁机叫起来脱身。
不料垂眸看她的时候,却见七宝回手捂着嘴,含泪的眼中虽然透出慌张之色,却竟一声也没有出。
张制锦大爲诧异,看看七宝,又看看掩着的书房门,才慢慢道:“我正忙着。无事别来打扰。”
门外洛尘本担心七宝在这里乱逛的时候遇见张制锦,虽然知道张大人对七宝跟对别人不同,但毕竟这书房不许乱闯是他的规矩,瞒着的话还可以平安无事,若遇上了,只怕不仅是七宝,连自己也会遭殃。
此刻听张制锦如此回答,声音平和并无恼意,洛尘勉强松了口气,心想:“难道小姐又跑到别处去了?”
於是抆了一把汗:“是,是。”唯唯诺诺退下,又到别处去寻找七宝。
直到洛尘去了,七宝双腿一软,几乎跌在地上。
张制锦及时地将她拦腰抱住。
七宝勉力擡眼看向他,双眸里水光潋灩,动人心魄。
张制锦惊奇於她方才爲什么不闹出声响,反而怕洛尘听见似的,心中一转,便明白了几分。
“你刚才不出声,是怕惊动了洛尘闯进来、连累了他吗?”张制锦问。
七宝揉了揉眼睛:“大人,都是我的错,你别怪洛尘哥哥。”
“洛尘……哥哥?”张制锦觉着刺耳,“你什么时候跟他那么亲了?”
七宝忙道:“我、我只是觉着他是个好人。”
张制锦看她泪汪汪地,又察觉她维护洛尘的心意,不由有点心软:“怎么这么爱哭,若是永宁侯在这里,又要说我欺负你了。”
七宝一愣,小心地将他握在自己腰间的手推开。
张制锦正察觉自己的语气不对,又见七宝这样防范,便哼道:“是了,你刚才质问我,是觉着我没有履行诺言?但是你那次带着永宁侯前来,倒是威风的很啊。不由分说把我骂了一顿,难道我还要上赶着去帮你不成?”
七宝见他总提这件事,略有点委屈说道:“我不是特意带了三姐夫来的,只是半路上遇见了世子,他爲难我,幸好遇到了三姐夫。我想让他送我过来,所以才偷偷跟他说了的。”
张制锦道:“我跟你的约定,你却跟别的……人说,这种事也是能昭告天下的?”
“三姐夫不是外人,他是好人,会帮我守口如瓶的。”
“好人,又是好人,洛尘是,永宁侯也是,”张制锦无端地又有点微愠:“除了我,是不是都不是外人?都是大好人?”
七宝几乎立刻就点头,忙忍住:“您也是大好人。我知道的。”
张制锦不悦:“七宝,你这谎话说的并不熟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