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宝就知道一定是求见那石太医出了岔子,不然不会如此大费周章。
果然到了次日中午,周承沐才总算回来。
七宝等不及他来见自己,便带了同春过来找人,周承沐才洗了脸,脸色有些发白,七宝忙问可见没见到石琉,周承沐便叫苦道:“我昨晚上在他隐居的那小茅屋里住了一宿,差点没冻死,人却没有回来,早上又等了半天,听周围的住户说他临时出了远门,不知往哪里去了,我忙了这一宿半天,饭还没吃一口呢。”
七宝大失所望:“出远门?”
这天大地大的,谁知道他跑到哪里,又往哪里找个神医去?
承沐看她脸色不好,忙又说道:“不过我这一次出去倒也不是空手而回的,我探听到,原来这石太医早先在太医院的时候就是有名的狷介,见了谁都是一双白眼,可独独见了一个人,才会青眼有加笑脸相迎,你猜是什么人?”
七宝哪里有心情想这个:“跟我有什么关系?”
承沐笑道:“你别不识好歹,你听我说了这个人就知道有没有关系了,这石太医平生最亲近的,便是张制锦张侍郎了,曾经说过这满京城内都是俗人,唯有张侍郎是世外高人呢。”
七宝心头微震,听到最后一句,却不由失笑。她咳嗽了声说道:“跟张侍郎亲近又怎么样?如今人都已经不知去哪里了。”
周承沐道:“好妹妹,你有所不知,据我看来,这石太医也并不是什么临时出门,他只是不想有人找到他而已。我打听到,在他隐居之后,也有不少京城里的病患之家到处寻访他,他一概都避而不见,若是人追的急,他就会以出远门爲借口,让人知难而退。你想想看,我这样一个大俗人自然是不成的,如果咱们请动了张侍郎,还愁这位石太医不快快地来府里吗?”
七宝睁大眸子:“难道你想去求张大人吗?”
承沐点头道:“当然,总不成就这样半途而废,等我换一身衣裳吃口饭,立刻就去户部。”
七宝这才又转忧爲喜,忙催着承沐:“那你快着些,别耽搁了,倘若那石太医不是故意放出烟雾,而是真的出远门的话,这会儿去追,也还能来得及追上。”
承沐苦笑道:“好妹妹,可别这太医没找到,先把哥哥我累倒了,瞧这来回餐风露宿,豕突狼奔的,先让我安生吃一顿饭吧。”
七宝忙给他揉肩,讨好地说道:“三哥哥岂是那样娇弱的人?你想想看,你快点把太医找回来,把老太太的病治好了,老太太心里一高兴,立刻跟叶家提亲,到时候就有嫂子来伺候哥哥了。”
周承沐听得精神大振,本来饿得摇摇欲倒,这会儿竟也不觉着饥了,只忙拿起桌上的茶杯喝了口热茶,又拿了块糕点,便催小厮:“快叫门上备马!”
七宝笑眯眯地送了周承沐出门,后脚便仍回暖香楼去。
不料才走到半路,隐隐约约看到一道人影,瞧着竟有点像是裴宣。
七宝诧异:“裴大哥怎么会在府里?想必是我看错了。”
她忖度着,又走了几步,却到底放心不下,於是仍折了回来。
往前看了眼,果然见蓝色缎袍的一角在眼前掠过,七宝忙追过去,将到角门处,就听到是裴宣的声音道:“多谢姑娘赏脸见我。”声音居然有点冷。
七宝从没有听过裴宣用这种语气说话,当下猛然止步。
同春跟在身后,一时没提防,差点儿撞到她的身上。
此刻里头是周苹的声音道:“永宁侯,您到底有什么事儿呢,这样着急?”
裴宣道:“我想问姑娘,是不是真的对我生分了。”
隔了会儿,才听周苹说道:“您这话从何说起?”
裴宣道:“姑娘是个明白人,有些话我不想撕破了脸说,你现在只告诉我……十五那天晚上你说的那句话,是不是真。”
周苹道:“什么话?”
裴宣深深呼吸:“一别两宽,各自欢喜。”
过了半天,周苹道:“若我说是呢?”
气氛有些凝滞。
裴宣说:“这是姑娘自己的意思,还是府里的意思?”
周苹回答:“是我自个儿的意思。”
裴宣笑了出声。
周苹的声音低缓了好些:“侯爷,当时我并不知道夫人病了,所以……”
裴宣不等她说完便道:“你不用解释了,也不必多费唇舌,你既无心我便休而已,我裴宣是个识趣的人,绝对不会死缠烂打让姑娘爲难。”
裴宣说完后,望着周苹,生生地咽了口唾沫,转身下台阶。
他的眼前有些恍惚,脚下瞬间踏空,一个踉跄才勉强站住。
周苹在门槛内看着,在他身形晃动的时候,似乎想上前一步,但终究没有动。
正在这时侯,却见有个人从旁边跑出来,一把扶住了裴宣。
周苹猛然一震,此刻才变了脸色。
原来这跑出来的,正是七宝。
七宝浑身发抖,她抓着裴宣,又看向门内的周苹:“裴大哥,三姐姐,你们刚才、说、说的是什么?”
周苹本能地想要遮抹,但是……已经到了这种地步。
这会儿裴宣已经站稳身形,他看着七宝,眼中彷佛有很多话,却终於只说了一句:“没什么。我走了。”
裴宣低头快步而去,七宝回头看他一眼,转头看周苹,她却也往里去了。
七宝忙追了过去:“三姐姐!”
周苹站住脚,七宝追到她身边:“三姐姐,刚才、是怎么回事?”
周苹看着她张皇失措的模样,此刻是在院子里,指不定哪里就有眼睛盯着呢。周苹面色镇定地握住七宝的手:“你跟我来。”
於是领着七宝回到自己的房中,连同春也一块儿留在房门外。
方才往回走的时候周苹已经想清楚了该如何开口,此刻说道:“你应该听见了。永宁侯跟我已经离心离德。所以我想这门亲事应该是做不成了。”
“什么意思?明明好好的!三姐姐别胡说!”七宝无法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
“不是胡说,”周苹道:“我想是咱们去探病的时候,裴家夫人想早点让我们成亲,只是咱们太太没许他们,永宁侯就心里过不去了。”
七宝瞪着她:“冲喜……这原本是使得的呀,又有什么不能应允的?”
周苹皱眉。
突然间七宝又想起裴宣问“十五那天晚上”,於是又问:“十五那天,你跟裴大哥说什么了?”
周苹见她竟又问起这个来,便道:“既然如此,我索性都告诉你,那晚上裴宣跟你……我正好看见了。我一气之下说了两句不中听的,谁知他就记在心里了。再加上太太没许他们提前成亲的事,他大概就恼了。”
“不是这样的!”七宝再单纯,也听出了不对,“永宁侯不是那么小气的人!”
周苹不做声,七宝盯着她,突然道:“你们只是拌嘴了而已,我如今立刻去跟太太和老太太说,让他们答应你提早嫁过去就成了!”
周苹忙道:“不许去!”她拦着七宝,厉声道:“永宁侯方才把话说到那种地步,你再改口同意,不是自取其辱吗?”
七宝的心跳的极快,急得眼睛发红:“三姐姐,不要赌气!永宁侯是极好的人,若是因爲这点小事而错过了,将来你是要后悔的。”
周苹道:“七宝,姐姐知道你是爲了我好,只是你毕竟不是姐姐,又怎知道我会不会后悔?”
七宝怔了怔,周苹断然道:“你不用说了,这其实也是老太太跟太太的意思。老太太如今身子不妥,你万万不可再去吵嚷她。”
七宝定在原地:她记得在梦境之中,威国公府遭难之后,覆巢之下无完卵,周苹虽然因爲冲喜而嫁到了永宁侯府,但谋逆之罪,本来也要牵连到她的,可是裴宣顶着非议,宁肯不要那爵位也要保全妻子,才保住了周苹无恙。
七宝因爲早知道这个,先入爲主的,只认定周苹会顺顺当当嫁给永宁侯,所以一早把永宁侯看做了自己家人。
虽然察觉周苹对待裴宣的态度有些奇怪,却只当周苹是个生性内敛谨慎的人,避嫌太过而已,哪里想到居然会分道扬镳?
七宝眼冒金星,气的大叫道:“糊涂,糊涂!你、你真是不知好歹!”她恼的无法可想,把桌上的茶杯等物推倒在地,指着周苹道:“你要是真的跟永宁侯断了,我以后、以后就不认你这个三姐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