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洛尘给张制锦斥责, 忙往后躲在了七宝身后。
同春本正担心地看着七宝,听洛尘突然说了这么一句,却不由掩口而笑。
洛尘瞧见同春笑了, 不知哪里来的勇气, 便也狗胆包天地随着笑了。
这会儿赵琝走了过来,他瞧瞧七宝, 见她身上虽沾着些许尘灰,幸而并没有受伤。
又看向张制锦,对方却向着他拱手道:“世子。”
赵琝淡淡地说:“侍郎大人,真巧。”
张制锦明知道他已经听见了洛尘方才那句话,仍是面不改色地说道:“世子好兴致。这是行猎吗?”
赵琝道:“是七妹妹想要出来逛逛, 我才陪着的。”
张制锦瞄了七宝一眼。
七宝昨夜整晚担惊受怕, 生恐一觉醒来发现张制锦血肉模糊地躺在草料房里, 旁边还有一只同样血肉模糊的小鹿。
方才因听见有血迹,更加悬心,才不顾一切下山坡去找, 如今见他好端端的,又是放心, 又略有点委屈。
这会儿见他无碍,正想要上车去, 赵琝却已经走了过来。
赵琝的声音有奇异的温和:“七妹妹,你方才实在太冒险了, 有没有受伤?”
七宝心不在焉地摇了摇头。
“不过我方才在底下发现了一只受了伤的小狐狸, 给捕兽夹子夹住了动弹不得。”
七宝这才留心:“真的吗?小狐狸怎么样了?”
“我已经把它救了出来, 又叫人给它敷了药。”
正在这会儿,几个侍卫上来,回说那狐狸已经走了。
七宝细看赵琝,心中诧异赵琝真的竟变了性子。她心里喜欢,便向着他莞尔一笑:“世子哥哥,你今儿做了一件好事啊。”
这一声“世子哥哥”,却并没有掺杂别的在内。
赵琝当然听了出来,又见七宝笑面如花,一时浑身血热起来:“你让我少杀生多积德,我自然是记在心里的。七妹妹,咱们出来半天了,想必你也累乏了,加上方才受惊,不如我陪你回庄子上好么?”
七宝才要答应,突然察觉有一道锐利的目光在盯着自己,她擡头看时,正对上张制锦冷冽的眼神。
七宝呆了呆,却问:“大人也跟我们一块儿回去吗?”
她鼓足勇气跟他的目光对视,眼神中流露出祈求之色。
张制锦之前见她跟赵琝在一块儿,心中已经有三分不喜欢,听了两人对话,已经到了七分。
再加上前日所见,简直快要十分的不悦了。
他心中生恼,只想要转身离开,可又无法放下那口气。
此刻忽地看七宝恳切的目光,不知爲何竟无法出声。
洛尘立刻瞧了出来,忙不失时机地说:“那是当然要一块儿回去的了,我们赶了一路还没吃饭呢,都要饿坏了。”
***
这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回到了苗家庄,正是晌午时分。
苗舅舅见张侍郎也一块儿来了,大爲欣喜,忙叫庄丁们杀牲口烧饭,准备盛宴款待两位贵宾。
赵琝兴致很不高,略吃了两杯酒,意兴阑珊地退席了。
苗舅舅壮胆道:“张侍郎今日可要回京了吗?”
张制锦说是,苗舅舅便道:“侍郎大人,小人有个不情之请,不知……”
“请说无妨。”
苗舅舅才忙说道:“我妹妹跟外甥女儿在这里住了有几天了,也该回京城去了,只是老太太舍不得,就多留了他们几日,今儿国公府派了人来催问,正好跟老太太商议了,明儿他们就启程回去。所以我想……今儿晚上不如大人就留在我们这庄院内,明儿再回京如何?一路上也好做个陪伴。”
张制锦道:“康王世子殿下不是在么?”
苗舅舅道:“您有所不知,今儿世子本是要回京的,不知爲什么……又跟着外甥女出去打猎了。方才我也没来得及问,不知道世子是要待会儿启程呢,还是要等明日,爲防万一,我就先跟侍郎大人说好了。”
张制锦略一沉吟:“既然如此,那我就明日回京便是。”
苗舅舅大喜,忙又道谢。
於是苗家即刻安排张制锦的下榻之处,吃了中饭,苗舅舅亲自引着他去歇息的院落。
张制锦到了居所,突然醒悟洛尘不在跟前儿,他便回头问侍卫马武:“洛尘呢?”
马武道:“回大人,他说是去吃饭了。您要叫他,我就去把他找回来。”
张制锦哼了声:“不用了。”
苗家自有派来的使唤仆人,张制锦洗了手脸,又有仆人送了茶上来。
张制锦望着那嫋嫋地烟气,忽然听到外头马武说:“你还知道回来,你去哪里吃饭了?用了这么长时间,总不会是特回京吃去了吧。”
却不等洛尘回答,又诧异地问:“这是……”
张制锦不以爲意,端起茶杯正要喝一口,就见七宝气喘着从门口跑了进来。
他的手不禁微微一颤,茶水就如惊涛拍岸似的在杯沿上晃了晃,几乎冲了出来。
七宝见他在桌边端坐,便愣愣地站在了门口,似乎不知要上前还是退出去。
张制锦不动声色地把茶杯放下:“你怎么又来了。”
七宝听了,才挪前了几步,小声问道:“大人,您什么时候回京?”
原来七宝在后宅,并不知道苗舅舅跟张制锦商议的事。
张制锦却也料到了,他看一眼七宝,故意不说实情,只问:“你问这个做什么?”
七宝忙说:“大人,你要是回京的话,不要自己启程,世子也在这里,你就跟世子一块儿作伴回去吧。”
张制锦皱眉:“你说什么?我爲什么要跟世子一块儿,难道我不认路?”
七宝见他好像不肯答应,十分心焦。张制锦打量着她不安的神情,突然想起今日在山坡上所见。
张制锦冷冷哼道:“你什么时候跟世子好到这种地步了?竟还跟他一块儿出游,难道你忘了他先前对你做的那些事了?”
七宝当然不能解释自己是爲了找他。於是只说:“世子说了他不会再做坏事,我们已经说好了,大家化干戈爲玉帛了。”
张制锦听见自己磨牙的声响:“你倒是个心胸宽广、拿不起却放得下的人。”
七宝只在意前一句了,后面那句却大意忽略了,便讷讷地说道:“人总是会变的嘛。”
“住口!”张制锦难以克制自己的不悦。
七宝吓得一颤,本能地往后退了步。
张制锦紧紧地瞪着她:“假如他没有变,或者像是以前一样,故技重施的对你……你以爲每次你都那么好运?如果你在他手里失了身……”
七宝呆呆地看着他,不知是给吓傻了,还是如何。
张制锦也没想到自己竟会突然说了那一句,皱皱眉:“总之,你已经跟我订了亲,以后行事规矩些,要知道如果真的出了事,后悔可就晚了。”
七宝却突然说道:“要是我、我失了身那怎么样呢?”
张制锦的心狠狠地一颤:“你说什么?!”
七宝像是醒悟了似的,忙摇头。
张制锦却已经起身走到她跟前:“你刚才爲何那么说?”
七宝紧张的口干舌燥:“我、我只是随口问问。”
“那种话,也是能够随便问出口的?”张制锦盯着她,“你总不会……”
他的心突然跳快了些,惊疑地望着七宝。
七宝问:“总不会什么?”
张制锦看着她清澈不染尘的眸子,懵懂无邪的神色,此刻突然想起静王赵雍说过的一句话。
“没,”张制锦回身,深深呼吸:“以后不许再口没遮拦地胡言乱语。”
七宝低下头,想了会儿才又想起来意:“那您答应我吗?”
“答应你什么?”
“回京的话跟世子一块儿啊。”
“不。”
“大人!”七宝上前一步,仰头盯着张制锦。
他终於又瞥了她一眼:“除非你告诉我,你爲何要我跟他同行。”
七宝的心底又出现那张满布血污的脸:“我……”
她略微冲疑:“我听说,这周围有很凶恶的贼人出没,所以……”
张制锦心中狠狠地一惊:“所以,你是怕我出什么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