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宝气的擡手去掐他:“我只是不想你白费力气请不到人而已,再这么取笑我,我就不跟你正经说话了。”
承沐才说:“好好好,都听你的。那就等到冬至的时候再一并请他就是了。横竖以后他是我的七妹夫了……两下里也不必再生疏客套了。”
承沐向来敬慕张制锦,只是做梦也想不到他竟会成爲自己的妹夫,而自己竟会在辈分上沾了他的便宜。
一想到以后大家见面,兴许张侍郎大人还会恭敬地叫自己一声“三哥”,顿时有些飘飘然。
此后又过了数日,冬至已到。
冬至又叫“小年”,是十分隆重的节日,又有说“冬至大如年”,寻常的皇家惯例,在冬至这天,皇帝是要举行祭天大典的。
只不过因爲皇帝身子略有不适,便命康王殿下跟齐王殿下一块儿代爲主持。
而在威国公府内,自然也要行祭祖之仪式,自有一套繁琐,不必赘述。
只说在祭祖过后,府内开了宴席,这一次的家宴却更是前所未有的热闹。
之前国公府虽然也是人丁兴旺,但各房并不心齐,也有嫉妒长房出色的,也有责怪老太太偏心的,还有一些女眷间的龃龉之类,不可胜数。
逢年过节虽然是长房这边儿拜祖宗,但往往也是应名点卯,若是家宴的话,往往会托辞偷空,出席的也是有限。
但是今年,能来的不能来的,却满满当当地挤了一整个花厅。
论起这其中的缘故有两个,第一,这是因爲四姑娘周绮定了康王世子。第二,却是七宝许给了张制锦。
毕竟这一次的冬至郊天,是康王殿下代皇帝主持的,足见皇帝陛下对康王的重视,同时可见康王将来可继大统的传闻不是没有毫无凭据的。
而七宝跟张制锦订了亲,那威国公府跟赫赫有名的张府结成了姻亲关系,这却同样的意义非凡。
一是跟皇室的姻亲关系,前途不可限量;二是朝中最受皇帝器重的张制锦,这种遥相呼应互爲膀臂架势,别说是族内的人争先恐后而来,就算跟国公府没有关系的那些,也巴不得过来攀附呢。
至於三姑娘周苹虽然也许给了静王,但……毕竟静王是那个情形,所以在众人看来是不能比的,何况还是侧妃呢。
谢老夫人看着满堂宾客,心中自有感叹,只是她毕竟是见惯世面的老夫人,心中虽感慨实施炎凉,面上却仍是和气一团,笑呵呵地叫董少奶奶、周苹等帮着苗夫人招待客人,料理事务。
又有不少族内的女孩子们,有意无意地往周绮身边凑,争相说些奉承的话。原先无人问津的四姑娘,突然变成了香饽饽一样。
七宝在旁边看了半天,忍不住又去打量周苹。
却见她正在吩咐两个管事娘子,大概是爲了酒席上的事,竟是心无旁骛。
七宝看着周苹冷静自持的神色,果断干练的行事,心中暗暗地叹了声。
虽然耳畔笑语喧譁,可她心中竟没多少欢喜之意。
又见几个族中的女人围着谢老夫人不住口的奉承。七宝便趁人不注意,偷偷地从厅内溜了出来。
之前永宁侯已经离京去了南边,却不知此刻他已经到了哪里,路上可好,事情办得是否顺利。
想到他临去时候说的那些话,七宝心中凉凉的。
若是周苹嫁给了永宁侯,永宁侯自然不用远行,仍是逍遥自在地做他的闲散侯爷,府内娇妻相伴。
同春见七宝低着头出神,不知她又想到什么,便问:“好好的,怎么不在席上了?回头老太太找不到,又要着急了。”
七宝闷闷地说道:“我不喜欢看那些人笑的样子。”
同春猜她在说周绮的事,便笑说道:“毕竟那可能是将来的太子妃,不围着她围着谁呢?”
七宝叹道:“我并不是说谁,只是心里想起了裴大哥,今儿是正经的小年,裴大哥又不在府中,他府内岂不是只剩下了老夫人一个?她的病虽然好了,但这是裴大哥第一次年下不在,她一个人何等凄惶?”
同春道:“啊,我怎么没想到这个?”又冲疑着说:“可是话虽如此,咱们却也没有法子的。”
假如两家婚约仍在,这会儿倒是可以借口把裴老夫人也一并请了来。
但是……
七宝说:“不如咱们去永宁侯府探望探望老夫人吧?说来我也好久没见过她了。”
同春忙道:“别胡闹。今儿客人正多,人多眼杂,你这会儿跑出去如何了得。”
七宝想了想,又摇头叹说:“这么多的忌讳,真是烦人!那你去二门上找三哥哥,让他今儿无论如何也要抽空去一趟永宁侯府。”
同春这才答应着,到二门上叫了个小厮来,如此这般地吩咐了一场。
到了晚上,家宴才散了。周承沐便来到暖香楼,同七宝说了自己已经按照吩咐去了侯府一趟。
七宝忙问老夫人如何。
承沐见问,面露冲疑之色:“我看老夫人……却像是比先前略憔悴了些,只是她不肯说是病。”
七宝吃了一惊:“那又怎么样?”
承沐忧心忡忡道:“我想请个大夫给看看,可又想到今儿是小年,毕竟忌讳,所以跟老夫人说了,明儿再请大夫去看。她已经答应了。”
七宝急忙说:“哥哥,明儿我跟你一块儿去吧,横竖在家里也没事儿。”
周承沐顿了顿:“你的心意虽好,但是,单单是你跟我一起去,又像什么?你若真想诚意去探望,那不如就告诉太太,让太太一并跟着去,只是这件事别跟老太太明说,免得老人家又担心。”
七宝点头,心中突然闪过周苹的影子。可旋即又想:“三姐姐必然是不肯去的。我又何必多此一举的开这个口?”
於是当夜七宝就将此事告诉了苗夫人,苗夫人一口答应。
只是两人在说话的时候,周苹也有事进来禀告,不免听见了,周苹也并没有吱声。
到了次日,府内备了车,七宝穿了披风,给同春扶着出了暖香楼。
正要去老夫人上房,却见周苹也整装妥当。
七宝有些诧异,周苹已经走到跟前儿,拉住她的手。
“三、三姐姐……”七宝不知她要做什么。
周苹道:“昨儿我听母亲说了裴老夫人的事,我知道你怕我又拒绝你才不肯跟我说,只是,先前是爲了避嫌,但现在我跟永宁侯已经无碍,就算是个寻常亲戚人家,去探望探望也是应当的。”
七宝大爲意外:“你真的肯去?”
周苹微笑:“你把我想的何其铁石心肠?之前老夫人病着我不肯去,是因爲永宁侯在身边儿伺候着,自然不必别人。如今永宁侯不在府内,难道就让老人家一个人孤零零的吗?”
七宝之前对周苹还是有几分难以释怀的,可是听了这几句,却不由不动容。
周苹望着她微红的眼圈儿,将她的手一拉笑道:“快走吧,别叫太太等急了是正经。”
原来周苹昨晚上已经跟苗夫人说好了,老夫人又特叫董少奶奶也跟着一块儿去。
当下周承沐陪着四人出门,苗夫人跟儿媳妇乘一辆车在前,七宝跟周苹另乘车在后,丫鬟们的车却是第三辆。
因七宝已经很久没跟周苹说话,两人同乘一车,未免有些尴尬。
七宝就假装看窗外风景的,只不开口。车行半路,周苹突然说道:“别总是靠在那窗户边上,留神风扑了脸。”
七宝讪讪地又坐了回来,低着头扯自己的裙摆。
周苹看着她的窘态,一笑道:“去庄子里散了几日的心,怎么还没把那口气彻底散了吗?”
七宝喃喃道:“你又不懂我的心。”她仍是爲周苹错过了永宁侯而耿耿於怀。
“我怎么不懂?只是你小,心性又单纯,是你不懂我们才是。”周苹叹了口气,却又摇了摇头道:“不说这个了,对了,我听说康王世子殿下……跟张侍郎两个人都借助在苗家庄,你可见过他们两人吗?”
七宝心不在焉地点头。
周苹笑看着她问道:“怎么张侍郎难道是跟世子殿下一道儿的?”
“不是,”七宝回答,“是碰巧撞见的。”
“原来如此,”周苹笑道:“我当呢,并没听说张侍郎跟康王府有什么深厚交情,怎会一块儿结伴出游。”
七宝突然像是听出了一点什么,她擡头看向周苹,心里却又不确认。
周苹知道她虽心性单纯,却并不愚笨,於是不再提这个,只说道:“过了小年,再过了年……开了春,先是我,再是三哥哥,然后是四妹妹……三哥哥还罢了,是娶了嫂子进门,但我们以后在家的时候就少了,以后想再跟你这样亲密的说话,只怕也是不能了。”
七宝从来最终家人情分,从小儿又跟周苹等最好,听了这话,心狠狠地一疼,此刻便把所有芥蒂都抛下了:“当然不会了!”
周苹笑道:“你瞧,我还没嫁出去呢,你就跟我生分了,以后若是各自出了阁,还怎么了得?只怕你还不认得我了呢。”
“三姐姐!”虽然周苹是戏谑,七宝却真真的心疼起来,眼泪随着一涌而出,“你、你胡说!”
周苹半真半假的说完,见七宝急得脸都红涨了,她忙上前:“我是玩笑话,怎么真着急了?”
七宝气的哭道:“我不要听这些话,太刺心了。”
周苹见她泪落不止,哭的怪可怜的,自己眼中不禁也湿润了,当下慢慢地将七宝拢入怀中。
她本来还想再说几句的,但是看着七宝哭的抽噎,便不忍再说了,只道:“是我说错了好不好,以后再不说就是了。只是咱们是去探病,你若红着眼睛算是什么?快别哭了。”
七宝果然忙收住泪,周苹又亲自拿了帕子给她将泪渍抆拭干净,末了,姊妹两人相视一笑,直到此刻,七宝才总算跟周苹“冰释前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