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一章
张制锦原本手中并无兵器, 谁也想不到他居然会在千钧一发之时做出这种反应。
当时他自己明明都给屋顶上的弓箭手盯着, 生死攸关, 可偏偏兵行险招,且一击得手。
这势若雷霆的应变让在屋顶之上埋伏的弓箭手惊呆了,眼睁睁地看着管凌北从马背上跌落, 那人也忍不住大喝一声,跟着从屋顶上滚落下去。
就在管凌北摇摇坠落的时候,旁边的两名护卫总算也发现了异常,两人惊骇非常,忙不迭地勒住了马繮绳, 不等马儿停下就齐齐翻身跃到管凌北身边。
两人扶着管凌北大叫起来,因爲惊慌过甚, 用的都是让人听不懂的北边土语。
那边儿张制锦盯着管凌北, 脸上仍是没有多余的表情。
裴宣半跪地上,看着张制锦闪电般出手, 管凌北重伤坠马, 狂喜跟震惊交织, 心底的感觉无法名状。
没有了屋顶上弓箭手的压制, 镇抚司内的锦衣卫们蜂拥而出, 守在街侧的五城兵马司跟顺天府的人看到这样的魔王坠马, 自然也都大喜过望, 一个个持刀要扑过来。
就在此刻, 从旁边的屋顶上有一道影子极快地掠了过来, 手中还握着一把长弓, 这人头上戴着银狐帽子,脸上也蒙着黑色的布巾,只露出一双寒冷锐利充满了煞气的眼睛。
此刻,血沫从管凌北的嘴角流出,他还有一口气在,但也支撑不了多久了。
蒙面人已经跪在地上,握住管凌北的手。
管凌北盯着蒙面人,张嘴艰难地说了句什么。
蒙面人身躯颤抖,匍匐在地竟向着管凌北磕了个头。
管凌北擡手在蒙面人的头顶摸了一摸,又徐徐说道:“去吧。”说了这句,那只手就无力地滑落了。
虽然没有了呼吸,但是那仅剩的一只眼睛仍旧瞪得大大的,直直地凝视着头顶的高空。
蒙面人深深呼吸站起身来,他看看地上的管凌北,目光扫过周围的官兵,突然将旁边那侍从的腰刀拔了出来。
官兵们都以爲这人要垂死挣扎,顿时都停住步子进行防范。
不料蒙面人手握着腰刀,刀锋一挥,竟狠狠地砍向管凌北的颈间。
鲜血飞溅了守护管凌北身边儿的两名护卫的满脸,两个人仰头向天大吼,声音像是野兽的嚎叫。
蒙面人却不爲所动,只是俯身将管凌北的头颅抱入怀中。
然后他蓦地回头,直直地看向身后的张制锦。
四目相对的瞬间,蒙面人将管凌北兀自滴血的头颅高高举起,左手中握着的弓向着张制锦轻轻一点!
在场所有人都被这骇异的一幕惊呆了。
万籁俱寂,没有人知道蒙面人的动作是什么意思,但每个人都因爲眼前所见不寒而栗。
***
五城兵马司跟镇抚司的人竭力拦截,经过一番血战,最后通往镇抚司的大街上,横七竖八倒下了许多屍首,血迹斑斑到处都是,这一场拦截堪称惨烈。
对方明明只有十数人,但是统计下来,镇抚司,兵马司,顺天府外加上给无辜卷入的百姓,死伤足有百余人,对方却只留下了不到十六具的屍首。
那抱走管凌北头颅的蒙面弓箭手,却在激战之中不知所踪了。
事后,京城内各部联手收拾现场,用了不知多少水,才将地上的血渍清洗的差不多。
裴宣因爲重伤,早给镇抚司的人擡了进府内。
这一切发生的时候,康王正在宫内向着皇帝禀告捉拿了管凌北的“好消息”,皇帝的笑声还在殿内回荡,那边儿太监已经小步跑着来禀告外头劫囚激战之事了。
康王当下匆匆出宫,因爲不便亲自前往,便派了亲信跟世子赵琝代替来至镇抚司。
赵琝赶到的时候,正镇抚司,顺天府,五城兵马司三司的人在收拾屍首。
赵琝毕竟从来不曾上过战场,这还是第一次看到有这许多人死在眼前,且情形惨不忍睹,就好像是有什么猛兽闯入人羣造成的损伤,残肢断骸无处不在。
赵琝简直不敢相信,他且走且环顾周围,看着那些死状骇人的屍首,刺鼻的血腥气在凛冽的北风之中好像有了形状,冷硬地从口鼻进入,令人呼吸困难。
虽然向来天不怕地不怕,此时此刻,赵琝的双腿却忍不住有些战栗。
还是随从的人发现了不妥,悄悄扶住他:“世子?”
赵琝好不容易定神,总算进了镇抚司。里头太医们已经给裴宣看过了,一个个神情郑重面带忧色。
但是让赵琝意外的是,在镇抚司内他看见了自己讨厌的人:张制锦。
非但是张制锦在,靖安侯也在。
早在看见管凌北欲纵马而逃的时候,张制锦目光一转,看向在街头上看热闹的人羣。
以及在人羣之前的靖安侯。
因爲担心张制锦的缘故,靖安侯早就离开了官兵所设的围栏,虽然不敢靠前,却比许多人更近一步,假如管凌北等人冲过去,却不知会如何。
幸而靖安侯也并不是呆子,毕竟曾经也是上过沙场的人,见对方来的凶猛,他便知机地转身退后,一边儿又厉声呵斥那些仍在看热闹的百姓们快退。
也幸而是给靖安侯这般一闹,有许多百姓们趁机都跑了,那些跑的慢了些的却遭了秧。
靖安侯还想帮着那些兵马司的人将贼寇们拦一拦,犹豫中看见远处张制锦的眼神,靖安侯倒也机警,忙转身退了,正因这一退,才总算无恙。
毕竟因爲管凌北突然给杀死,这些匪徒正是血怒之时,他们本来的战斗力就不弱,如此盛怒之下,更是以一当十,锐不可挡。
幸而仗着涌来救援的官兵人数太多,终於才将他们一一耗着拼死,虽然这样,还是给逃走了几名。
此刻在镇抚司内,众人见康王殿下派了亲信来到,忙来见礼,又向着世子行礼。
赵琝忙问道:“侯爷何在,伤势如何?”
手下众人忙说:“方才太医看过,才在里头休息,已经开了药在外头熬。”
一名太医说道:“侯爷的经脉像是有所损伤,幸而心脉还没有什么大妨碍,但是也要仔细调养才好,从现在起至少三个月内不能生气动怒,操心劳神,更加不能跟人动手之类的,不然恐怕酿成大患。”
赵琝心头一紧,忙入内亲自查看,却见裴宣靠在牀边,脸色煞白。
赵琝入内之后,张制锦因见此处没有他的事,便要同靖安侯一并回府。
镇抚司的一名千户忙道:“今日多亏了张侍郎及时援手,只是如今还有贼寇在逃,不知张侍郎可有什么建议?”
张制锦先前已经想过这件事,只是这里毕竟是镇抚司,自己不能越俎代庖,但是听太医方才说裴宣不能过於操心劳神,於是才道:“贼人今日伤了元气,如今城门已关,他们不能出城,自然藏匿在城中不知何处,只细查管凌北之前落脚的地方以及认识的人,想必会有线索,另外,虽然各位自会想到,我还是要多嘴一句,要尽快加派人手巡防,尤其是城门处的兵力要加派数倍,他们一定会想方设法尽快出城,要预防他们冲关。”
众人连连点头。张制锦往内看了一眼:“裴指挥使那边儿我就不过去了,请转告侯爷跟我的话,请他好生养伤。”
张制锦说完,便同靖安侯一块儿告辞离开了镇抚司。
两人才出门,就见洛尘在镇抚司门口正在跟裴宣的小厮大辛不知说什么,见他们出来,慌忙迎上来道:“少奶奶知道九爷匆匆出了府,很不放心,就派小人出来打听看看大人在哪里。”
当下张制锦跟靖安侯翻身上马回府,靖安侯且走且打量地上,见屍首都已经收拾妥当,可是血渍还没有清洗干净。